辜瑤起初覺得這像是恩賜或者說榮寵,時間長了,她發覺這更像是皇帝打發自己的手段。
位份升了以後,皇帝很少涉足這裡。
她與眾多嬪妃所經歷的並無不同,皇帝一時興起,寵愛有加了一陣子,沒過多久又淡漠散場。她不知道下一次見到皇帝是什麼時候,有的時候覺得或許就在明日,但更多的時候她以為遙遙無期。
後宮即將大封。
之前走動的姐妹從早到晚,來者十分熱絡,好似她們之前的關係親密無間,不過,礙於最近皇帝並不來了,她這長秋殿的西廂也不由冷清了起來。
就在這時,她見到了許久沒有露面的秦顏兮。
“娘娘送的騎裝,臣女已經收到了。”
既無殷勤,也沒有刻意的迴避和冷淡,辜瑤總覺得或許是美人說話,無論如何你總會覺得眼前人極有分寸的,“快請進來。”
辜瑤抓帕子的模樣有些像在抓馬背上的韁繩,說起話來有幾分不連貫,“我……我最近見不著皇上了,不然我說不定可以為你說上兩句話。”
她說完又下意識覺得後悔,秦顏兮的美貌本身已經足夠引人矚目了,怕是壓根兒不需要她多提一嘴,而她這麼說,也和馬後炮似的。
秦顏兮好不容易趁這裡清淨了,才終於動身來找她,她見辜瑤並不吃虛禮這一套,也就換了和之前一樣的稱呼,“辜瑤,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事。”
“你說。”辜瑤表現得熱切。
“有些器皿從儲秀宮來不及搬,我之後大機率會去采女們住的寒雨殿,”秦顏兮有一批從宮外運來一窯的青瓷,蘇麻子青的色調很難調,底色是從波斯運來的,上一次挪動就磕絆了不少,而儲秀宮和長秋殿離得近,若是小心些,說不定損耗也能小些,“那裡人多口雜,我想放些東西在你這裡,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的。”
“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辜瑤鬆了一口氣,立即吩咐婢女騰出廂房的空位來,“你儘管放就是了。”
秦顏兮客氣道,“多謝了。”
但她同樣也覺得納悶,辜瑤始終呆呆望著她,目光寸步不離,“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我就覺得你和別的秀女都不一樣,”辜瑤定睛地望著這雙顧盼生輝的眸子,美得動人心魄,“你明明有進取的好辦法,可你偏偏看不上那機遇,反而將其推給我,他們拉攏我的時候你不冷不熱,等到大家見我沒用了,你反而過來了……”
辜瑤不免多想:“就跟個特意來慰藉我似的。”
秦顏兮並沒有矢口否認,而是不疾不徐道,“你的心性很好,願意為秀女們出頭,只是辜瑤,我也得提醒你一聲,以後不可事事著急出頭,等有了萬全之策,也不急的。”
“旁人說的話我是不愛聽的,可你說的總歸是有道理的,”辜瑤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是個粗人,前年才回到京中來,你若是不嫌棄,我們可以做朋友。”
“難道我們不是已經是了嗎?”秦顏兮淺淺一笑,“不然,我怎麼會把價值連城的青花瓷寄放在你這裡?”
辜瑤這麼些天來,頭一次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她對眼前自己攬過功卻完全不在乎的女人產生了好奇,又覺得如果皇帝的目光在這樣的女人身上多作停留的話,一定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
秦顏兮並不知道這一次尋常的走動,卻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
她來辜瑤這裡說話的事情很快被長秋殿主殿的賢妃娘娘所知曉,賢妃有意讓自己一起去喝盞茶,賢妃在宮中威望並不算低,甚至算得上是四妃當中的第一人,也就僅次於皇后娘娘而已,賢妃有一女,名為“長平公主”,聽說長得和粉嫩糰子似的,很得皇帝喜歡。
這樣高位的嬪妃鮮少請人喝茶,之前與辜瑤來往的新秀女並不在少數,她都無動於衷。
所以,秦顏兮夜搞不懂賢妃娘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如今只是個沒得到名號的秀女,覺得自己任人拿捏,但聽辜瑤說來,這位賢妃娘娘是個好人,知道她已經徹底得罪了良妃,特意將她帶入了長秋殿,避開了不少不必要的紛爭。
可秦顏兮依舊不敢徹底鬆懈。
總覺得賢妃找她事出有因,總不能平白無故器重她這麼個普通秀女吧。
她想起兩人家中的連結,這都是文人官員,不說相輕,關係到底也算不上好。
“參見賢妃娘娘。”
秦顏兮被帶到主殿以後,終於瞧清這一宮主位上女人的面孔,毫無疑問,皇帝的女人都是美的,且美都有各自千秋,這位賢妃一眼望去就是嫻熟溫婉,看上去就像是熟讀了四書五經,她穿著有幾分保守,衣料看上去也是尋常的綢緞,不似良妃一樣張揚。
“你就是秦姑娘?”
“快請坐,”賢妃禮數週全,從無差錯,“本宮平常也一直在照看囡囡,沒什麼閒心來請辜才人喝茶,今日她的朋友來了,本宮便想著一起邀約,我們長秋殿也熱鬧熱鬧。”
“多謝娘娘美意。”
秦顏兮抬眸去看,從那張仁慈寬厚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一絲瑕疵,也自然就猜不透賢妃的想法。
賢妃沒有見外,真心實意道,“不知道妹妹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要是沒有的話,不如來我的長秋殿?”
轉而,又派身邊的大宮女親自送來了上等的龍井,感慨道,“區區當個采女,孤苦伶仃的,可沒意思,也埋沒了妹妹的才華同美貌。”
賢妃看似主動拉攏,可秦顏兮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使然,她始終無法放下心中的全部成見,總認為賢妃說這些的同時也有所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