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儲秀宮外的嬤嬤卻沒有等到任何一位進宮的秀女。嬤嬤的老練的眸光漸漸變得陰沉下來。

路過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們也都不敢吭聲。

這是秀女們入宮的第三日,秀女們便犯下了大忌,宮中素來恪守禮儀和規矩,切不可能酣睡至此時刻。

儲秀宮的方嬤嬤吩咐下面幾個婆子,一腳踹開了儲秀宮西廂的大門。

裡面終於有秀女從昏昏沉沉當中清醒過來。

當然也有許多繼續沉溺在睡鄉當中,經不起嬤嬤的銅鑼鼓震天,終於翻來覆去地醒來。

“顏兮,你快醒醒。”

秦顏兮一睜眼,露出了和所有秀女一樣驚慌失措的神色,只不過美人是美人,絕世美人是絕世美人,兩者原來差距不算大的,可這番兩相對比之下,哪怕從惺忪的睡眼當中,也能令人不經意窺見到何為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

只不過,秀女們來不及注意這些。

她們犯下了大忌。

秦顏兮表現得全無不同,她跪於秀女當中,與眾秀女面面相覷,面露惶恐。

昨夜,她們一起習字,圍爐煮茶,是難得一見的算得上和諧的一屆秀女,就連太后見了也連連稱讚,說這一次來的都是一群大家閨秀,和以往那群貨色全然不同——

此話一出,有眼色的妃嬪們連連到太后面前請罪。

而後看其餘秀女的目光也與以往有所不同。

可是,在喝下昨晚那茶水之前,顏兮早已從茶葉之色中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沒有喝。

但這並不妨礙她一直在這裡“睡”著。

她想,應該是高處有位妃嬪按捺不住了,這不,才這麼著急下手。

她能看得出的事情,不代表在這一處的人都是個傻子,會蠢到看不明白。果不其然,跪下的秀女中自然站出了不情不願的人,“方嬤嬤,您要懲戒我們,我們無話可說,可是,縱使我們這群長年在宮外的姑娘們再不懂事,也斷然做不出睡到日上三竿的事來。”

“是啊,就算我是個天性愛睡的,也不至於我們這麼一大群人當中,沒有一個不會早起的。”

嬤嬤的藤條甩在半空中,“平時看你們幾位小娘子還算乖巧,沒想到一個個牙尖嘴利的!”

秦顏兮沒有發聲——

如果這是有高位妃嬪有心設計,那麼,接受方嬤嬤的嚴苛懲戒,如她所願,才是最好的安排。

不然,誰出這個頭。

結果都不好說。

可偏偏有生性耿直的秀女站了出來,辜將軍家的次女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衝撞著嬤嬤道,“要我說,是不是昨晚有人給我們下藥了,不然,我們這麼一群人何以至於睡到這個時刻?”

“下藥”這兩個字眼一經辜瑤口中說出,餘下的秀女們臉色恍然大變。

方嬤嬤立刻制止,“都給我住嘴!”

宮中的腌臢事從來就不少,只不過這群剛進宮的只有聽聞,卻沒有真正見識過。顧箬兮還是沒有吭聲。

底下的議論聲卻此消彼長。

“你們簡直是放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方嬤嬤剛要整治這一群無知的秀女,以為一通責罵下去就能收場的事情,看來沒辦法輕易結束了。

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四妃當中地位並不算低的良妃。

良妃穿著雍容華貴,領口繡著的一品杜鵑,顏色明豔而精美絕倫。而那對松綠色的翡翠耳飾,比起皇后在正式場合戴的有過之無不及,風頭十足。

賢良淑德四妃當中,淑德良妃並非出於大的世家,而是來自尋常百姓家,而賢妃和良妃則完全不同,賢妃家境優渥,不過地處偏遠,要說真正在京中有威望的,在這宮裡是誰都得罪不起的,良妃性情高傲,平時很少同看得上的嬪妃來往,多半來往也是那些小妃嬪吹捧著她。

按理說,以她平時之性情,斷然不可能和一群剛進宮的人有來往。

除非,她是來找事的。

良妃不由分說,開口即是給這群秀女定罪,“方嬤嬤,這群新人不懂規矩,愛睡懶覺也就罷了,嘴巴這麼大膽,竟然非議後宮,侮辱後宮諸多姐妹,難道不加以懲治麼?”

“娘娘,你有所不知……”

說這話的同時,辜瑤感覺自己開口毫無意義,如果此事就是這位良妃精心設計,那麼任憑自己解釋,也百口莫辯。

顯然,她猜對了,良妃認定了她們就是一群不懂規矩,不知天高地厚的秀女,完全否認並且隻字不提下藥的事情。

“你叫什麼名字?”良妃問話,眼底傳來一抹厲色,銳利的指甲指向了跪拜著試圖解釋的無知少女,“敢這麼和本宮說話的,你還是第一個人。”

“下藥?”

良妃不怒反笑。

“也不想想你們什麼貨色,剛到宮中連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值得哪位姐妹大費周章?”

秦顏兮見良妃站在庭院裡叫囂。

無人阻攔。

方嬤嬤退守其後,生怕衝撞了這位貴人,“還不快快領罰?”

良妃眼底的戾氣未消,搖著寶石羽扇道,“要本宮講,皇上本身就不想要再選一屆秀女的,若不是太后從中三番五次地要求,這群貨色怎麼可能入得了宮闈?”

秦顏兮明白良妃之所以心懷不滿,在她們還沒有正式冊封之前如此急不可耐地原因了。

到底是把太后的話放在了心上。

可來的都是“大家閨秀”的這番話,按理說,刺痛的應該是淑妃和德妃,顏兮依然沒有明白眼前良妃如此跳腳的原因。

有人在暗中指使,所以給剛進宮的她們來個下馬威?

“本宮在問你話呢!”

方才站出列的辜瑤此刻已退無可退,她只能報上自己的名字,“辜家次女,辜瑤。”

“原先還以為是誰家的女兒,不過是個曾經在邊關值守兩年的辜鴻晟的女兒,也敢在本宮面前如此胡言亂語!”

所有人都以為辜瑤在劫難逃,秦顏兮深吸了一口氣。

此刻,外面卻又一張陽光燦爛且從不見陰霾的面孔,卻因為此刻的緊張和想要站出來保護辜瑤將眉頭蹙在了一起,“鄭姐姐,你怎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