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走後沒多久,那姓厲的便派了沒中毒的全部人馬去抓人。

誰知那數十高手還未出抱玉山莊便被一群從天而降的黑衣人給攔住了。來勢洶洶,聲勢奪人。

男人剛服下解藥還未來得及調息,見此變故不由地驚恐萬分。

“殺!” 領頭的中年男子半句廢話沒有,直接就下了命令。

抱玉山莊不留無用之人,侍衛個個皆是武功高強之輩。但此刻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天降神兵竟難以招架。不多時院中便橫七豎八擺滿了屍體。

“你們、你們到底是何人?!” 眼見手下所剩無幾,男人一邊暗自運功調息,一邊又驚又怒地問道。

“厲白!”

那中年男子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男人嚇得調息也忘了,“你,你是?”

中年男子隨意撿起一把劍,揮舞了幾招,道:“可看清了?!”

“飛花劍法!”那厲白麵色煞白,“你是我師兄?”

中年男子道:“你師兄遠在京城豈有空管你。我只是代你師兄前來清理門戶的。當然,你最不該,是恐嚇我家小小姐……”

“小姐??” 厲白心中一哆嗦,剛剛那少年竟是個女子?!還是他師兄家的孩子!

“你這抱玉山莊作惡多端,看在同是飛花劍法傳人的份上,自行了斷吧!” 來人淡聲道。

“呵~作惡多端?”那厲白悽聲笑了,忽地眉目狠厲,大喝道:“我有什麼錯!”

中年男子微皺了眉,“強擄人入莊,化去別人功力,強迫他們服侍恩客。你這般作為竟還不知錯??”

那厲白看著縮在角落還未走的幾個美男子,彷彿自言自語道:“當初師傅也說我錯了,將我逐出師門,我便不明白,我喜愛男子有何過錯!我抱玉山莊往來恩客數百人,他們都與我一樣,對男人有欲,所以這事兒是師傅錯了,我沒錯!我擄他們來是讓他們快活!”

大月國連花樓都是為女子服務的,男人們卻要恪守男德。他便是想要建一個專為同類服務的“花樓”。

他只是想要證明,這世上多的是和他一樣的人。每每聚眾狂歡,他就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孤獨……

眼見厲白神志凌亂,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他不懂男男相好,但普通百姓到底難以接受。可是夫人曾給他們講過一些道理。

他淡聲道:“我說你錯,是因為你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強迫這些喜好女子的男子,甚至對他們進行精神和肉體的折磨。至於你喜好男子,我們夫人說過,但凡存在便是合理,無人有權干涉別人的私生活,所以這件事上你本是無錯的。你自去與男人相好,為何鑽進這牛角尖,造成這彌天大禍!”

厲白聽聞此言,心頭大顫。“那夫人,竟真這麼說?!”

“當然,她可是姜太傅。” 那中年男子言語中頗有驕傲之意。

頓了頓,他又道:“夫人說過,真正的感情是值得尊敬的,可你俘虜了這麼些男子,可有人與你相互愛慕,你可曾真正填了心頭的空缺?”

這話彷彿在厲白的心頭戳了幾個窟窿,他面如死灰,頹然垂首。

半晌,不顧傷勢未愈,厲白撿起地上的寶劍道:“就讓我再領教閣下的飛花劍法吧!” 說罷便毫無章法地刺來,顯是已存了死志。

中年男子本不欲出手,出於男人之間的互相尊重,現下只好迎戰。

厲白的飛花劍法花樣雖多,卻不如對方靈活且自如。不過二十來招,他便被一劍穿胸。

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你心中執念太多,雜念太多。這飛花劍法,你是習不了精髓了!”

厲白嘔出一口鮮血,哀悽道:“能死在飛花劍法之下,我也算死而…無憾……”

說罷便應聲倒下。

這半生孤苦,終於也算到了頭了……

…………

這群黑衣人便是京城姜太傅的親衛幽雲十六騎,以滄字為姓,從一到十六。那中年男子便是首領滄一,此次奉了姜太傅的命令前來保護沈慕芷。除了一舉剷除抱玉山莊這個禍害,也是為了給小小姐擦屁股,不留後患。

他們從山莊裡搜出一些賬冊和名單。發現越州知府竟然也牽涉其中。

於是,一場朝廷官員與江湖勢力相勾結,專做男子之間皮肉生意的巨大黑幕便就此被挖了出來。據說此事甚至驚動了當今聖上,涉事官員一律被斬首示眾。涉事富商則繳納鉅額罰金。

大月日報後有佚名發文評價曰:“男子相親本無罪,但拒絕黑勢力,地下買賣,聚眾淫亂。”

…………

再說沈慕芷和葉夢心逃出抱玉山莊後,先回到芙蓉客棧惡狠狠地整治了笑面虎一群人,拿回了荷包和師少宣的寶劍,將醜驢花花托給農戶看管。這才將林青辭快馬加鞭送回了林府。

那林父林母和葉夢心的師弟林景佑皆對著葉夢心等人感激不已。

葉夢心卻謙虛道:“此事多虧了這位穆公子,因為他我們才得以順利脫困。”

林父林母又對著沈慕芷連聲道謝。

慕芷瞧著一直呆愣不語的林青辭,有些不是滋味。勉強抱拳回應道:“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師少宣立於一側,抱著劍不服氣地輕哼了聲。

林父林母隨即吩咐下人們備膳。葉夢心、師少宣和林景佑在外院敘話。

沈慕芷則徑直溜進了內院偷偷去瞧林青辭。她自小在愛意中長大,對人的情緒很敏感。葉夢心說林青辭的狀態不對,但出於一些原因也沒有與她細說。

慕芷蹲在對面屋頂上,正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那端坐在窗前、垂眸不語的男人。

明明是陽光正好的晌午,他卻形容落寞,旁人一看就很難過。

她在指間捏了個細小的石子,彈指一擊,“咚”的一聲,敲響了那窗稜。

屋內的男人倏忽抬頭,下一秒就見那明媚的少年從對面飛身而來,與他隔窗相對。

“林家哥哥,你好像很不開心……” 沈慕芷胳膊擱在窗稜上,一手支著頤看他,柔聲道。

那林青辭茫然不應,卻一下子被她明媚純澈的眼眸所吸引,就那麼目不轉睛地看著。

那裡有他失去的色彩和潔淨。

自從入了抱玉山莊,他便不再是個人,只是個供人取樂的牲畜。肉體,靈魂都骯髒無比。

林青辭心內微顫,似再也直視不了這樣的美好,緩緩閉上了雙眼。只是不過須臾,他便聞到一陣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令人身心舒暢。

他猛得睜開眼,便見那少年持著一支不知從何處摘來的鮮豔欲滴的粉色芍藥,笑吟吟道:“送你這朵花,你可會開心些嗎?”

那林青辭怔怔地看著那芍藥許久,眼睛裡忽然有了一抹亮色。早已如死灰的心又開始有了起伏,酸澀,痛苦,憤恨,喜悅,萬般情緒夾雜,竟只化作眼底的一顆清淚,順著臉頰落下來,打溼了眼角的硃砂淚痣,顯得分外悽美。

沈慕芷手足無措,她還是學了她孃的哄郎君大法。送他花是希望他開心些的。她可不想抱玉山莊驚險走一趟,卻讓好心辦成壞事。

“哎~ 林家哥哥,你別哭啊!” 沈慕芷想起她孃的大道理,又開始勸說:“我娘說了,受害者不該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而施害者花團錦簇心安理得。錯的是加害你的人,不是你。我們不可以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少年格外認真,這一番話說得振聾發聵。那林青辭心裡大受震動,哽咽道:“是嘛?”

沈慕芷頭一回聽他開口,很受鼓舞,道:“確是如此,我孃的話總是很有道理的!真的!”

那林青辭見他信誓旦旦,默了片刻竟含著淚花輕笑了聲。

沈慕芷大大鬆口氣,心裡雀躍地給自己點了個贊,“好樣的慕芷!”

兩人就這樣一個在窗內,一個在窗外,絮絮叨叨聊了些有的沒的。只是大部分時候都是慕芷在說罷了。

沈慕芷卻不知,因了她的這一番善言確實挽救了一顆即將死去的靈魂。卻也在那林青辭的心裡埋下了一顆執念的種子。

無人告訴慕芷芍藥的意義,那是結情啊。從此愛意隨風起,至死方休……

次日,葉夢心便從茶館裡聽說了抱玉山莊的事情,不免詫異。他們出了抱玉山莊不過兩日,那裡就全軍覆沒,還查清了幕後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驚動朝廷,究竟是何人有這樣的能力和手段?

只是從結果看,這是好事。他與林父林母知會了聲,仇人如今已經覆滅,以後無需擔憂,忘了過去便可從頭來過。

葉夢心說的時候自是察覺避於屏風後的林青辭,只希望他能聽進去一些,從此不必再自怨自艾。

過幾日就是武林大會了,葉夢心一行三人與林府眾人告辭。

臨到府門前,那林青辭卻追出來,看也不看旁人,格外突兀而執拗道:“穆公子,將來我到何處去尋你?”

林父林母見狀,對他的失禮頗為尷尬。

葉夢心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只那師少宣有些不滿。明明是他大哥深入險境救了這人,誰知這人卻只看的到那小子!

慕芷想了想,爽朗道:“我家在京城,你若要尋我,到明月樓喚我的名號便成。”

林青辭點點頭,目送著三人上馬離去。只是他的那顆心卻從此遺落在了那明媚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