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皇城。

傍晚,一個清瘦而落魄的書生正在鬧市區瘋狂逃竄。

身後,是數十個窮追不捨的官差。

行人和路邊的小販遭了殃,正欲罵罵咧咧,看到威嚴兇狠的官差又盡皆縮了頭去,紛紛讓開道。反而讓書生的身形無處掩藏。

那書生跑得眼冒金星,聽得後方官差的罵聲,片刻也不敢停留,正當他以為自己無路可逃時,卻見前方緩緩駛來兩輛華麗的馬車。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破釜沉舟般,往那打頭的馬車上一撲。

“貴人,求貴人救命!!”

“你找死啊!”馬車被迫停,馭馬的侍從滿面怒火,喝道。

那聲音與和善絲毫不搭邊,書生不禁嚇得一哆嗦,內心絕望得彷彿掉入了萬丈深淵。他以為下一秒就要被這人踹飛出去。

誰知馬車裡卻傳來一道清靈悅耳的聲音。

一個女子輕斥道:“聶平,不得無理。”

那青年侍從恭敬地應了一聲,“是,夫人。”

書生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他看著身後近在咫尺的官差們,又朝馬車裡大呼一聲:“求夫人救我。”

此時,一個極為溫潤的藍衣男子撩開了車簾子,淺淡的眸子盯著他看了一眼,客氣道:“公子先上來吧。”

那書生連忙手腳並用地爬上了馬車。

一入內,便見當中坐著個“形容普通”的年輕夫人,她的身邊,是三個容色各有千秋的郎君。

慕芷笑眯眯的,身形慵懶,抬了抬下巴問道:“你為何叫我救你?”

話音剛落,他們的馬車便被官差圍作一團。

“裡面的人聽著,那書生是朝廷欽犯,爾等趕緊把人交出來。要不然我治你一個窩藏之罪!”

外面有官差在叫囂。那書生抖了抖,顯然是怕極了。

慕芷有點驚訝地上下打量了他,“就你這副小身板兒,能做什麼惡貫滿盈的大事,竟能讓官差抓你?!”

“夫人……”那書生屈身拱手,“夫人容稟,在下絕不是壞人……”

外面的官差又吵嚷了一番,接著便聽剛剛那個叫聶平的侍衛在與他們交涉,最後,竟然當街打了起來。一時間,只聽見刀劍相向的聲音。

書生心中驚濤駭浪,他心中隱隱升起希望。這位夫人一定不是尋常人,她連官差都不怕。

在刀劍鏗鏘的聲音裡,那書生戰戰兢兢道:“小生柳仲元,是今年進京趕考的舉子。因無意中發現了考題洩露,有人妄圖科舉舞弊,遂向大學士府揭露此事,誰知我剛回到客棧就有官差來抓我,說我涉嫌偷盜學士府寶物,要把我抓起來。”

“夫人,我要是跟他們回去,焉能有命?我一人生死事小,可這關係千萬學子的前途和我花盛的科舉清明。 我只要一息尚存,便要揭發此事。只求夫人保我一命。”

說罷他深深跪拜,嚮慕芷行了個大禮。

慕芷抬手虛扶,道:“那你想怎麼做呀?”

“我要去敲登聞鼓,告御狀!”

呀,是個狠人!

慕芷道:“看你的樣子,應該尚無功名在身,要告御狀,先得杖責三十。受得了嗎?”

“是五十。”那柳仲元更正道。

慕芷:……好吧,花盛比大月還狠。

外面的打鬥漸漸平息了下來,柳仲元掀開車簾一角偷瞧,只見官差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陣陣哀嚎。

這夫人的侍衛好生厲害!

一官差怒喝道:“反了,反了。你們竟敢毆打官差,是要造反嗎?”

“嘁。好好的日子造什麼反,我們主子單純看你們不順眼!” 聶平叉著手,嗤笑道。

“你們,你們等著!!!我非把你們全部抓起來,下大獄!” 說罷狠話,那些個官差便艱難地爬起來作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

那柳仲元內心不安,“夫人,我會不會連累你了?”

“你說呢。”慕芷勾了勾唇。

柳仲元面色漲紅,“既然他們走了,小生,小生這便離開。”

慕芷彎起杏眸,笑了,“你現在走不是羊入虎口嗎?”

“可……”

“無妨。我既保下了你,便不會讓你有危險。”

柳仲元躊躇,雖則這夫人和郎君們個個氣度不凡,不似普通人,可這是皇城腳下,民哪能與官鬥?

“夫人……不如咱們先找個地方躲避一番,明日我便去敲登聞鼓,斷不會再拖累夫人。”

慕芷眼睛溜圓:“避什麼避,你我都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躲呀?”

她一聲令下,馬車又緩緩動了起來。非但沒有往城外跑,反而往那主街駛去。

周遭的百姓看到剛剛那一幕的,都為這膽大妄為的一群人捏把汗。

馬車很快停在皇城最好的福安客棧。

聶平首先去到櫃檯,要了幾間房。

那書生忐忑地跟著下了車,心裡直打鼓,真的,真的不要跑嗎?

此時,他才發現這位夫人竟然是拖家帶口的,身後的那輛馬車裡,竟然還有兩個郎君,以及兩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好看的跟年畫兒似的。

一行人在大堂裡用晚膳。

慕芷請那柳仲元同用,他訕訕地連聲道謝,心裡卻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焦灼難安,手中的筷子都握不穩。

慕芷把那肉糜餵了堂堂和桃桃兩口,看著柳仲元的模樣,咯咯笑道:“吃個飯你抖什麼?”

“小生,小生不知明日能不能熬過那五十大板。我不怕皮肉之痛,卻怕他們官官相護,暗動手腳,不給我面聖的機會。”

慕芷手指在桌上點了點,“那,我讓陛下來見你,如何?”

“啊??” 那柳仲元傻愣了一下。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

讓陛下,來見他??

可那夫人神采飛揚,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思。

他:……不敢置信!發不了一點聲音。

慕芷被他傻傻的樣子逗樂了,“嗐,呆子,你真是舉子?”

“是,小生是博州解元。”

“哈哈哈,厲害!” 慕芷眼眸彎彎,豎起大拇指讚了下。

那柳仲元看著這位夫人雖則容貌普通,眼睛卻極為動人,不禁悄悄紅了臉,心中也升騰起一股漲意。

他們的晚膳還沒用完,那柳仲元擔心的事情便來了。

官差去而復返,只是這次的人數比之前多了數倍。將這福安客棧圍了個水洩不通。

領頭的,乃是個高大健碩的男人。此時帶著手下闖入大堂,面色不善地盯著眾人。

“剛剛就是爾等鬧事,打傷我的人?”

見此陣仗,大堂內的客人和掌櫃小二皆識趣地散去,避免被誤傷。

留下慕芷一群人突兀地坐在寬敞的大堂內。

“夫人,那是皇城守衛營的錢統領…” 柳仲元惶然道:“不如你把我推出去吧。”

看來,這群人是不會放過他了,他亦無意連累無辜之人。

慕芷不動聲色地與那錢統領對視了一眼。

那人嗓音森寒,“夫人好膽色,你們犯了事不跑,竟然還敢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裡。”

慕芷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轉頭對葉夢心和庭硯道:“把桃桃和堂堂抱回房裡。”

兩人點了點頭,一人抱起一個往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