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櫃子頂不知放了多久,溼巾上面的幾張已經幹了,安幼走回病床邊坐下,把剩下還有些水分的取出來,而後轉過頭望向站在病房中央的人。

她的聲音緊張的有些乾啞和膽怯,卻仍帶著少女特有的軟糯。

“你,你想要擦一下臉嗎?”

怪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安幼繃著臉,在心裡不斷安慰自己,別怕,他可能就是個智商不高的傻子,醜是醜了點,但不會傷害自己。

剛才的護工應該是害怕怪人的臉,但她這會盯著看了半天,已經逐漸有些適應了,也沒一開始那麼難接受。

不斷給自己做著心理暗示,安幼幾乎豎起了渾身的汗毛,才勉強挪著腳,主動靠近了他兩步。

在床邊站定,她嘗試著用溼巾輕輕碰了下他垂在身側的手。

那人低下頭看了一眼,沒動。

他的反應給安幼吃了個定心丸,於是她又磨磨蹭蹭的伸出手,試探著在他臉上輕輕擦了一下。

依然沒反應。

安幼把疊成方塊的溼巾展開,避開了那人臉上的傷口,輕柔擦拭了幾下他眼睛邊上的血汙後,趕忙縮回手。

那人被血凝在一起的眼睫毛被擦開了些,眼睛勉強眨了兩下,很乖巧的站在原地。

安幼見他不反抗,又試探了幾次,見沒出什麼狀況,就放心大膽的清理起來。

不一會兒,半包溼巾就用下去了一半。

那人自始至終沒什麼大的反應,由著安幼湊到他跟前動手動腳,只是在安幼擦到他右側顴骨的傷口時,微微側了下臉。

知道他疼,安幼動作極輕的蹭過去,把人勉強收拾乾淨了。

清理完以後,仔細看了看,安幼意外發現怪人長的竟還挺好看的。

雖然臉上破了相,但他卻有一雙微微上揚的狐狸眼,眼睛不大,眼尾卻很長,睫毛多又密,尾端是下垂的,蓋住了眼底多餘的情緒。

這人的鼻子很挺,嘴唇的顏色像花瓣,形狀也優美,還有微微上翹的唇珠,如果不是上面佈滿細小的血口,應該是很適合接吻的。

想到這裡,安幼有些害臊,但不可否認,根據五官和臉部輪廓來看,這怪人好好收拾下,應該是個氣質清冷的帥哥。

帥歸帥,但他長的很有辨識度。

因此,安幼可以確定,她絕對、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

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虞臣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安幼蹙眉,將用過的溼巾都扔進了床邊的一個破紙盒裡,繞著房間轉了一圈。

怪人被她擦完臉,在原地又站了半晌後,突然轉身回到了一開始的位置,坐回床上當木樁子去了。

安幼盯著他愣愣的看了一會兒,眼角餘光無意間一轉,突然掃到了自己床尾右下角貼不太明顯的灰色標籤紙。

她蹲下身,仔細的看了看上面的字。

江城第四精神病院302病房

患者姓名:安幼

年齡:22

症狀:妄想症障礙

入院日期:2024年9月13日

住院時間:7個月零3天

四醫院?

看到名字,安幼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地方她是知道的。

在和橋路北邊,高中時候每天坐車上下學,她都能看見立在樓頂巨大的鐵皮字——江城第四精神病院。

因為多看了兩眼,虞臣還跟她簡單的講過一些資訊。

這家醫院,是江城最大的私立精神病院,裡面住著的精神病患者,都是些有錢人的家屬。

聽說醫院環境和護工水平都要高出公立醫院一大截,最關鍵的是,送到這裡的患者資訊保密性很強,基本除了家屬和院方,不會有外人知道。

很多家裡有精神病患者,又礙於臉面不願讓外人知道的商賈富豪,都會將人送往這裡照料。

安幼在震驚自己被送進這裡的同時,又看著年齡那一欄渾身發抖。

明明她還有三個月才過十八歲生日,為什麼這裡的資訊顯示的卻是22歲?

而且,她清楚的記得,昨天是2020年8月31日!因為江城大學的開學時間,是9月1號!

為什麼,這裡的入院日期,卻顯示的是4年後!如果按這上面的資訊推算的話,今天是2025年4月16日!

五年後!

安幼滿眼驚恐,盯著錯位的時間,半晌說不出話。

片刻後,她扶著發麻的腿站起來,快步走到了另一張床的床尾。

卻發現那裡是一片空白。

安幼愣愣的和床上抬起頭的人對視了半晌,才有些迷茫的開口,“這裡為什麼沒有你的資訊呢?”

那人一雙漆黑如寒潭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漣漪,靜靜的望著前方的牆面,不開口,也不理她,像小時候那些被她擺在床上精緻卻沒有生氣的布偶娃娃。

安幼做了個深呼吸,站起身走到他旁邊,指尖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過了幾秒後,那人將頭轉向她,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正對著安幼。

她強迫自己忍住瘋狂想要轉頭移開目光的衝動,儘量語調輕柔的問,“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嗎?”

病房裡依舊一片沉默。

安幼咬著唇換了個相對簡單的問題,“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怪人蠕動了下被咬的血跡斑駁的唇,似乎想開口,可嘴巴張了半天,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你不會說話啊?”安幼有些同情的望著他,怪人側過頭跟她對視,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裡倒映出她有些蒼白的小臉。

看著他乾裂到崩口的嘴唇和那一張被毀的不像樣子的臉,安幼頓覺可憐。

她伸手,輕輕往兩邊撥弄開那人遮擋視線的碎髮,思考了片刻,歪著腦袋小聲跟他商量,“不知道名字的話,喊你不方便,要不我暫時給你起個名字先叫著。”

歪著頭思索了片刻,她沒什麼創意的說,“既然你不會說話,那就叫小默吧。”

說完,安幼有些緊張的抬頭看了怪人一眼,伸手指著他,口中又重複了一遍,“你,小默,懂嗎?”

說完,她有些忐忑的等著回應,不太確定這傻子能不能聽明白她的意思。

可沒想到,怪人愣愣的盯著她看了半晌以後,居然輕輕點了下頭。

雖然他的動作的幅度微不可見,如果不是安幼一直盯著他可能都發現不了他點頭了。

但這也足以向安幼證明,怪人不是個完全傻的!

他有基本的辨別力!

有人能溝通,就有希望搞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安幼有些激動,“嗖”的從床上跳下去。

正準備再叫他一聲試試,病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