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仄鴻宇邱瑞

仄鴻宇感覺好累，他此時躺在養老院的一個小隔間裡，有些吃力的想起身拿走櫃檯前的保溫杯，起身幅度不大，但還是引來一陣咳嗽，仄鴻宇無奈嘆了口氣。

旁邊小女孩側目，看著面前這個有些可憐的老人緩緩開口：“仄爺爺，還是沒人來看你嘛，真是的一點也不關心你。”

鄰床的老人有些嗔怪的白了一眼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仄老頭，你別聽小佳亂說，他爹媽上班沒時間管她，沒家教，該打！”

女孩表現有些失落，提溜的大眼睛瞟了一眼仄鴻宇小聲嘟噥：“本來就是嘛，自從你和仄爺爺一起住進這個新房間，我天天都來看您，卻從沒看到過仄爺爺家人來看他，說還說不得。”

“哈哈哈哈，說的在理，在理，邱老頭，你可莫怪這丫頭，他不知情，小孩子家家嘟噥兩句，老頭子我還沒那麼小氣，哈哈哈哈。”不知道是不是從沒體驗過這種生活，仄鴻宇覺得有個像小佳一樣的孫女在旁邊天天嘟噥倒也不錯。

“怪？我可不怪我寶貝孫女，她嘟噥別人不行，嘟噥你兩句我巴不得，我稍微客套兩句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兒啊，哈哈哈哈。”

邱佳佳沒好氣的看著眼前這倆老頭，不太能理解，每次來的時候，隔著老遠就能聽見自家爺爺在和這位仄爺爺鬥嘴，每次倆人都是吹鬍子瞪眼的。

“老頭，走了哈，明天再來給你送飯，仄爺爺我走了哈拜拜！”

“你這丫頭沒大沒小，小心我讓你爸收拾你。”聽著老頭倆字，邱瑞也有些無奈，自家這丫頭哪兒都好，就是對自己沒大沒小。

小丫頭聽見爺爺發火，吐了吐舌頭，衝著仄鴻宇揮了揮手趕緊往外跑去，聽著腳步聲走遠，邱瑞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兩根八度的煙來，點燃一根，遞給了旁邊的仄鴻宇，仄鴻宇愣了一下，隨即還是接過煙猛吸一口。

“你那寶貝孫女不是都給你銷燬了嘛？咋還有存貨？”

邱瑞不慌不忙的給自己也點燃一根，吐了口菸圈，雙眼一眯，似乎很享受。

“嚯？那小丫頭片子？摸老子煙？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老子和你一班的時候，那葉老狗，搜了一個班都沒搜出來老子半根菸頭，這點本事沒有？”

仄鴻宇聽完一笑，沒出聲又吸了一口，彷彿陷入了什麼恍惚一般，邱瑞看出仄鴻宇情緒不高，想了想這些年仄鴻宇的經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老仄，聽見我那寶貝孫女的話，不太開心？”

“什麼年紀了，開不開心這種情緒能出現在咱身上？”

“你少給老子放屁，小佳出生那年，你在老子屁股後面抹眼淚你當老子沒看見啊？老子那是給你面子。”

仄鴻宇摸了摸鼻子，有些皺子，摸起來不是很順滑，想反駁，但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這倆吵嘴了將近大半生的倆老人第一次陷入了平靜，良久後才聽見邱瑞開口：

“後悔嗎？老仄。”

後悔？仄鴻宇也不知道，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回憶，仄鴻宇本就不太喜歡熱鬧，和邱瑞是從小就認識，邱瑞是為數不多知道仄鴻宇這些年的經歷。

“本來還好，自從和你住進這破b養老院開始有些後悔了。”仄鴻宇破天荒的說了句髒話。

“因為小佳？”

“也不全是吧。”

“我就知道你這老小子，看見小佳和我熱熱鬧鬧的心裡不舒服，放不下心裡那道坎，這麼多年了，老子勸你勸的嘴巴皮子都破了幾張。”

仄鴻宇在高中的時候，談了戀愛，因為一些自身的毛病，不得不休學治療，仄鴻宇內心是有些驕傲的，他不願意耽誤在學校裡好好學習的初戀，於是暫時分開了，等到仄鴻宇在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留了級，但再次看到初戀的時候，是在校外牽著一個不認識男生的手，仄鴻宇選擇沒有打擾，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們走遠，到後面出逃社會，到不是仄鴻宇找不到女朋友，是他不願意，邱瑞也不止一次的勸說，仄鴻宇終究沒有在談過戀愛，邱瑞也不止一次把仄鴻宇帶給他的朋友認識，想著多個朋友多條路，他也只是每次見面淡淡點頭，在邱瑞的眼裡，好像全世界的事情都和仄鴻宇無關，他不參與，也不評價，始終是哪樣不悲不喜，只有和自己鬥嘴的時候，才有幾分人的味道。

在邱瑞的記憶中，第一次看見仄鴻宇哭，是在阿姨和叔叔的葬禮上，因為那年疫情席捲全球，阿姨和叔叔的工作性質導致了不能在家防護，等仄鴻宇知道訊息的時候，因為怕病毒傳播的原因，已經火化，邱瑞不顧家人和女朋友的阻攔，去到了殯儀館，他看見跪在兩個小盒子面前的仄鴻宇的時候，也紅了眼睛，他衝過去拍了拍仄鴻宇的肩膀，仄鴻宇沒有起身，抬頭看了看邱瑞，又低下頭去看著面前的盒子，他看著仄鴻宇，那張永遠不悲不喜的臉上有些抽搐。

“想哭就哭吧，沒人他媽的敢笑話你。”作為仄鴻宇唯一的兄弟，他早就把他當作家人了。

“嗚哇...”

邱瑞看著抽搐的臉幅度慢慢變大，哭聲也慢慢變大的時候也流淚了，後面國家補償了一筆錢，仄鴻宇也沒有吃喝玩樂墮落，拿著錢在恩城的街邊上開了家小店，養了一隻秋田犬，慕名而來的人很多，在網路發達的時代，因為有一次採訪，仄鴻宇抱著小狗在外曬太陽，閒來無事接受了採訪，可能太久沒接觸生人的原因，顯得有些支支吾吾，本就不醜的外表加上有些憂鬱的氣質使得影片大火，讓很多小姑娘來打卡拍照，表白的人也有，可到老仄鴻宇還是獨自一人。

邱瑞搖了搖頭，算是打斷了回憶的思緒，有些火大：

“老子早就說了，找個人湊合過了，非tm裝聖人，裝純情，這下好了，你擱這兒住著沒人伺候，老子還得過來陪你，怕你死了沒人給你收屍。”

仄鴻宇在邱瑞問他養老院生活咋樣的時候就知道邱瑞肯定放心不下自己要過來陪他了，肯定是拒絕的，第二天這個老登就抱著被褥床單哼哧哼哧的來了。老友老友，一輩子能有幾個老友呢？

“你自己抽菸不敢在家抽，想過來找我抽菸就直說，找些拐彎抹角的藉口。”

邱瑞老臉一紅。

“那只是一部分，我還不是怕你這龜兒死了沒人管。”

“...”

“喂？”

“....”

“我草，你別嚇老子，你狗日的。”

邱瑞身體還算健朗，只是強求著要來養老院陪仄鴻宇，老爺子在家威望很大，說一不二，於是拖著健朗的身體來到了養老院，起身猛地掀開床簾看見仄鴻宇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喂？老仄你可別tm嚇唬我啊，喂？小李，小李人呢，快來看看老仄咋了。”

養老院每層都配有護士和護工，沒一會邱瑞嘴裡的小李就來到仄鴻宇面前，捏了下脈搏，好一會兒才抬頭對著邱瑞做出一個抱歉的表情。

“你別tm嚇唬我啊，他剛剛還好好的呢，你逗我呢？”

李梅身為管理這一層的護士長，自然知道這倆老頭的關係，隔老遠就能聽見倆老頭拌嘴吵架，此時她也不敢對著邱瑞說明情況，只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邱瑞見此，有些站不穩，還好有護士及時把他攙扶到床邊，並聯絡了邱瑞的家人。

邱瑞有些心急，又像是想通了一般，捶了捶胸口。

“走了好，走了好，去見見阿姨和叔叔，你也受苦了，老子也伺候夠了，見了叔叔阿姨，記得說說老子這個兄弟的好話。”

李梅聽聞也有些鼻酸，她知道這兩個冤家從小到大關係一直很好，轉身去了一趟辦公室，好一會兒才來到房間，遞給邱瑞一封信。

“仄叔叔說，等他走了再給你。”

邱瑞一把搶過信，撕開後看見歪歪扭扭的字。

：“邱兒子，見字如面，我這一生如履薄冰，我自問不虧欠任何人，唯獨你，我虧欠太多，自我記事起，我倆就認識，一直到你結婚生子，到老，我很慶幸有你這個朋友，這些年你幫我背後做的事兒我也知道，我不善言辭，你的那套我說不來，總之，有你這樣的兄弟我萬分感激。”

邱瑞讀完短短一封信，信已經被打溼了，字跡有些潦草，邱瑞看見邱兒子開頭，有些酸楚，他和仄鴻宇年輕的時候一直叫對方兒子，自從邱瑞結婚生子後，他和仄斯就再也沒有互相叫過兒子，多是以老頭替代了，掙扎著起身，握住了仄鴻宇有些涼意的手，抬頭問李梅：

“這老東西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仄...仄叔叔說他老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這些年沒攢下來什麼錢，他說要是您知道了的話，肯定拿您給您孫女攢的嫁妝要他治病，所以就...對不起...邱叔叔，是我不對，我不該...”

“好了好了，我知道這老東西的心思，你們受累，聯絡一趟殯儀館吧，讓這老小子好好休息。”

邱瑞說罷，摸了一把眼睛，小心翼翼的把信摺疊好放在自己貼身口袋後，又回到自己床位躺下，看著背影，本就年邁的身軀好像又老了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