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多容易,活著真難。

——桑椹

生命直到盡頭,過往畫面在我腦海裡清晰浮現,而我痛哭流涕之後,始終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應該如此。

我有兩個爸爸媽媽。

一個是親爸,一個是後爸。

一個是親媽,一個是後媽。

我媽生下我沒多久,發現我爸出軌。

哭鬧,撕扯,互相折磨了半年後。

他倆離了婚,我爸迅速跟小三兒扯了結婚證,我媽也透過相親嫁給了老實巴交的後爸。

沒有人要我。

鄉下的姑姑把我養大。

爸媽會象徵性給一些生活費,兩個人加起來的錢,還不夠我喝奶粉。

姑姑也有家庭,也有難處,不得已因為錢的事情,跟我爸媽撕破了臉。

之後,爸媽承擔起了我的開銷用度,卻與姑姑家斷絕了來往。

初中畢業,我十六歲,爸媽再也沒有給姑姑寄過一分錢。

姑姑決定自費供我讀高中,姑父堆著笑意,滿臉的褶子,連連贊同,在外打工的表哥也沒有反對。

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這樣簡單。

很多事情因為寄人籬下而不得不掩埋。

高考完後,我很想讀大學,申請了生源地助學貸款。

暑假,孤身一人去A市打工賺錢。

在一家火鍋店做服務員,白天睡覺,晚上熬到凌晨五點才下班。

我看著病態的大城市,揮金如土的年輕人,喝得酩酊大醉直接躺在大街上睡覺的死魚。

見過一批又一批精緻且好看的整容臉。

對面的歌舞廳,流光溢彩,生生不息。

夏天過去,工作結束。

我爸知道我在A市打工,打電話問我要錢。

“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現在長大了,不應該還我嗎?”

“我知道你有錢,不給我,我就去你姑姑家鬧。”

“差不多就行了,女孩子讀什麼大學啊。”

我要是不給我爸錢,他這人,說到做到,一定會去姑姑家鬧。

不想再給姑姑添麻煩了,我已經夠對不住她了。

我爸張口要走了五千塊錢,給我留了兩百吃飯。

原本是準備要去學校報道的。

錢轉出去後,就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了。

生源地助學貸款還沒有到賬。

學費不急,生活費只剩兩百塊了。

我一個人拖著行李箱,魂不守舍的到處瞎逛,看見了一家酒吧,不知死活的走了進去。

在這裡遇見了K。

K請我喝了兩杯酒,說我長得像他的一個朋友。

好俗氣的搭訕方式。

聊了很久,都是沒有用的東西。

快結束的時候,K問我住哪兒,要送我回去。

我很平靜的對K說,“你給我錢吧,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在我十九歲的時候,我對著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說出瞭如此不知廉恥的話。

K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澄清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我是這個意思。

我們離開酒吧,開了房。

K親我,摸我,咬我。

我被壓著,思索了片刻,最後還是沒忍住,哭著說了句,“我不是處。”

在我八歲的時候,也許是七歲,按照我記憶裡的時間線,準確說是六歲。

那天下午,外出打工的表哥歸家,大人們都在田裡幹活,他把我拉進房間裡。

脫.掉了我的褲.子,把我壓.在床.上,塞進來,拔出去。

“不要告訴別人哦。”表哥在我耳邊輕聲說。

“嗯嗯。”我回答。

水和血弄髒了被單,很疼,但我不敢大聲喊出來。

我還很小,一點兒都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有時候,姑父用手在我大腿兩側,摸來摸去,對我憨厚的笑。

我也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我甚至懵懂的在思考,我和表哥做了這樣的事情,那我是不是應該多愛表哥一點兒。

但愛是什麼呢?我也應該愛姑父嗎?

漸漸長大,對於這些,先是後知後覺,再是恍然大悟。

從我知曉“性.欲”這種東西后,痛苦便長伴我左右。

為何人生百態,我的人生開頭就錯了。

K停了下來,默默的吸了一根菸。

冷靜了一會兒,準備丟下我離開。

我破罐子破摔,抱著K,求他別走。

真的需要錢,真的很需要錢。

K留下來了,成了我的冤大頭男朋友。

他說,“桑椹,你真的好像我一個朋友,但她從來沒有求過我。”

K說的是木北。

我以為我只要K的錢,直到K真的跟別人有了孩子,要結婚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愛K。

K與那個女人是家族聯姻。

K爸爸在黑道混,少不了打點,把K的婚姻也打點了出去。

K不願意也沒有用,他是個浪子,處處留情,到最後落了個身不由己的下場。

那段時間我很崩潰,又哭又鬧,割腕了好幾次。

實在受不住了,自己去醫院,掛了心理諮詢科的號,醫生說我得了中度抑鬱症。

中度而已,真不知道重度患者,怎麼熬過來的。

我不是矯情,不是沒有三觀,不是玻璃心,我是生病了。

有人故意把我和K的事情在學校宣揚開來。

學校也不想待了。

故意穿了件短袖,坑坑窪窪的煙疤,還有手腕處長長短短的傷口,沒有任何遮攔,去找輔導員申請休學。

醫院中度抑鬱症的證明,以及一目瞭然的自殘行為。

休學辦得很順利。

我吃了一個星期的藥,人好了很多。

心情平復後。

我問K要了二十萬塊錢,答應他,不再找他麻煩,並且幫忙照顧木北。

藥真的很有用。

我感覺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好清醒。

我給姑姑轉了十五萬塊錢,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過她。

換了電話號碼,人間蒸發一般,誰都找不著我。

好好治病,重新生活,順便寫稿。

一年過得很快,木北重新找了工作,我寫了一本很溫暖的書。

我的病完完全全好了,又撿起學業,混了個畢業證。

畢業後,我離開A市,找了份文員工作,結婚生子,碌碌無為。

我沒有孃家人。

我的病好了,心裡也從未原諒過他們。

唯一對不住姑姑,她把我拉扯大,我長大了也沒能好好報答她。

結婚前,一直孤苦無依獨自飄著。

還好,老公對我特別好,我們孩子長大後也很孝順。

我去找過木北,她始終一個人開著超市,不怎麼喝酒,也不怎麼抽菸,經常搓麻將。

小日子過得很有盼頭。

話說回來。

我覺得我好厲害,經歷了這些,我還是結了婚,還是生了孩子,還是過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我沒有自殺,我過完了自己完整的一生。

而普通的活著,竟是這麼不容易的事情,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