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抓起屍體旁的一把長刀,可當手觸控到刀柄的時候,卻是無情地漏過去。

慕白絕望了,他知道自己誰也救不了。

他拼死想要衝到後院,要記住所有仇人的臉。

除了魏青鋒還有誰?

可無論如何掙扎,身軀像是被限制住了,無法靠近後院。

“哼,不識抬舉,自盡了!”

那個魏青鋒的聲音越來越近,慕白死死盯著,就在仇人即將現身的時候,慕白的意識被抽離。

慕白驚坐而起,大口喘著粗氣,全身衣服都被汗液浸透。

之後再難入眠。

慕白蜷縮在角落,流淚止不住的淌,枯坐到天亮。

當時女帝確實明昭天下,投降不殺。

可夜瀾城死守了整整八個月,魏青鋒損兵折將,早就恨之入骨。

於是趁著女帝領兵攻打五國聯軍,顧不上他,汗血王一死,魏青鋒立刻下令屠城……

此後礙於魏家在朝中的權勢和財力,女帝也沒有過於苛責魏青鋒抗旨。

說起來,女帝這“人屠”的美譽,有魏青鋒的四分功勞。

慕白望著天邊一抹霞光,伸出一指,划走了眼角的淚痕:

“天亮了,魏家該償命了!”

……

慕白起來對鏡梳髮,眼睛有些紅腫,但不影響眼裡的銳勁。

從茶几上倒了一杯濃茶漱口。

這時候房門被推開,趙海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咧開的嘴角將臉頰肥肉往兩側堆積。

“慕公子醒了,老奴給您準備了飯菜,先用著?”

慕白穿越到現在是粒米未進,早就飢腸轆轆。

但是一想到又是吃長了毛的糙面饅頭,也提不起興趣。

儲秀宮的外男比冷宮的妃子還慘。

慕白麵露苦澀:“趙都管,再提一個小要求,啃饅頭給我配一碗滷肉汁,不過分吧?”

趙海嚇得兩腿發軟,連忙俯身賠罪:

“哎喲,慕公子這是要了老奴的命了,那種下賤東西的吃食,哪能給慕公子拿來。”

趙海使了個眼色,宮女們端著紅釉盤子魚貫而入。

時不時的有幾個傾慕的眼神偷瞄慕白。

不過慕白的注意力都放在飯菜上了,儲秀宮距離御膳房很遠的,揭蓋居然還冒著熱騰騰的鑊氣。

“都管這是……”

趙海見慕白挺滿意的,順勢捏著蘭花指,逐一給慕白介紹菜色。

“慕公子,這是御膳房剛出鍋就飛奔送來的……”

“九天翅灌虎寶,掛爐熊掌,老參燉海馬,龍抱鳳蛋,熘羊腰子,還有這道西域有名的紅扒袋鼠尾,白鶴齋的十錦酥……”

慕白露出一個沒出息的表情,古人吃個早飯都這麼奢侈嗎?

最後一道菜是一碗血?

“這血是……”

“哦,這是剛割出來的鹿血,得趁熱喝,功效奇佳。”

菜餚整齊擺在黃花梨的大圓桌上,邊上搭一隻腦袋大的青銅鼎,裡頭冰鎮著御酒“蓬萊仙釀”。

這些菜可都是大補的食材啊!

慕白秒懂,給趙海投去一個欣賞的目光:

“都管費心了。”

“慕公子深得陛下寵幸,身子骨金貴,嘿嘿,這些菜色可好?”

慕白笑道:“腎好,腎好啊!”

趙海見慕白領了這份孝心,心想昨兒晚上的仇算是消了。

隨即提起一雙玉質的筷子給慕白夾菜。

慕白吃飯還是挺斯文的,宮女們分立兩側,一雙雙未經世事的眸子亮晶晶的,都被他細嚼慢嚥的儒雅動作給迷得神魂顛倒。

慕白嘴角微微一動,照這麼個情況發展下去,怕是自己晚上睡覺也得提防虎狼入室啊!

吃了個半飽,慕白有意無意地詢問:

“趙都管可知魏青鋒?”

趙海身體一顫,魏青鋒有“殺神”之稱,輕易不敢提他。

“您說的是徵東元帥,輔國公魏侯爺的大公子嗎?”

慕白點點頭:“魏侯爺有幾個孩子?”

“三個,大公子魏青鋒,二公子魏常林,三小姐叫魏婉婷。慕公子問這個是……”

慕白語氣陰寒得可怕:“巧了,我們家也是三個。”

趙海直覺很敏銳,慕白眼中有殺意。不過,魏青鋒跟隨女帝征戰六國,刀下亡魂不計其數,確實不是個東西。

慕白吃了兩口,又問道:“趙都管,今日朝會,未央宮那邊可有大事發生?”

慕白尋思,女帝肯定會因為“定都”的事情,跟魏謙黨羽進行博弈的。

趙海沒想到他一個男侍,怎麼打聽起朝堂大事來了?

沒辦法,慕白現在唯一能接收資訊的渠道就是趙海,可不得抓住一切機會嘛!

不過趙海精得很,他知道什麼能說,什麼要掉腦袋。

後宮不可干政。

他只是尷尬笑了笑。

慕白眼尖,無奈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獎賞給趙海,所以準備畫個餅。

“都管如此照顧我,待下回見到陛下,一定在她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哎喲!”

趙海高興得差點蹦躂起來,在宮裡混了大半輩子,總算是遇到貴人了。

“慕公子真是老奴的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啊!”

慕白只是輕微點點頭。

趙海很識趣,湊到他耳邊低聲細語:

“朝中大事,老奴也不得而知。不過,今晨老奴去御膳房給公子準備飯菜的時候,聽聞陛下心情極好,水月姑娘點了許多御膳。莫不是有什麼喜事……”

趙海說了,也沒說。

慕白瞭然。

定都長陵城一事,八九不離十。

一晃過了三日。

天色微亮。

慕白還在神遊太虛,迷糊之間,趙海火急火燎地在房門外叫道:

“慕公子,慕公子,陛下緊急召見……”

趙海雙腿如搗蒜,差點摔了一個狗吃屎。

慕白整理了一番,開門看向趙海。

後者是激動得合不攏嘴,好像馬上就要高升了一般,因為慕白答應他會向女帝美言幾句。

這餅真香。

“走吧!”

趙海從西院領著慕白往儲秀宮門口走去,上喘下籲地說道:

“慕公子,老奴在宮中幾十年,知道宮中許多趣事,待公子從陛下那兒回來,老奴再細細跟您說說,您就當聽戲一樣,圖個樂呵!”

慕白笑眯眯地看著趙海,這老東西真是千年的王八,都快成精了。

“你呀,一句話八百個心眼。”

“嘿嘿,公子見笑了。老奴這賽太歲,在您的火眼金睛面前,瞞不住!”

“行了,我見到陛下肯定不會忘了你的事兒,走著!”

趙海咧嘴笑道:“公子慢走!”

慕白上了一輛車輦,但是並非去往坤寧宮的方向,而是未央宮。

未央宮是大梁王朝的議政大廳,女帝和百官舉行朝會的地方。

未央宮高聳莊重,踏上那九十九坎天子云階,來到宮殿門口。

引路的小太監已經到不了這個位置了,只見不遠處,一位靈動的少女正在著急等待慕白。

是水月。

這水月無官無職,據說是女帝十年前征戰北境之時,在魔國撿到的女嬰,視如己出。

所以皇宮大內,她能自由行走。

“水月姑娘,陛下何事找我?”

水月的俏臉上透著急切,把慕白拉到走廊角落。

“俏三郎,朝堂裡面炸鍋了。”

“哦?具體怎麼回事?”

水月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前三日朝會,女帝沒有給魏謙黨羽爭辯的機會,直接頒佈聖旨,定都長陵。

百官自然是振奮不已。

可輔國公魏謙所代表的朝中權貴世家,哪能嚥下這口惡氣。

所以魏謙的黨羽,準備反撲。

水月說道:“看這形勢,魏侯爺是準備拿青州賑災的事情大做文章。

青州災情持續惡化,久賑無果,還激起了不小的民變。他們會彈劾戶部尚書李思。”

“李大人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三郎你可有辦法?”

慕白眼中透露著精明,機會來了。

戶部是朝廷的錢袋子,也是魏家的聚寶盆。

他假裝一臉為難:

“災情如猛虎,想要救李思,只有遏制災情,辦法我有。不過……”慕白攤攤手:“我一介布衣,還是陛下的男侍,出現在朝堂上也不合適啊!”

心說,你們趕緊給我一個合法的身份進去。

水月機敏說道:“這個陛下早就替你想好了,隨我來!”

說著水月就領著慕白,從未央宮的後殿溜進去。

只聽裡面百官們激言相碰,爭鬥得厲害。

第一次經歷朝堂的慕白,也是小刀喇屁股,開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