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實在是沒法子啊!”

劉管家好聲好氣地哄著:

“您瞧,這荒山野嶺的,能落腳的地方也就只有這座‘瘟疫娘娘’廟,總不好把大魁他們趕出去,天寒地凍的,這要是凍出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再說了,大魁剛剛看了,廟後頭還乾淨些,您跟少爺晚上就睡後頭,也就湊活這一夜,等明兒雪停了就能上路,您就委屈委屈,且熬過這一晚吧。”

“怎麼不能——把這些髒兮兮臭烘烘的護院趕出去?他們不過是些下人,我怎麼能跟他們睡一屋?”

那女子剛要繼續開口,她旁邊的年輕男人扯了扯妹妹的衣裳,衝她搖了搖頭:

“婉妹,莫要說什麼胡話,大魁護衛他們走了這一路,已是不容易,雖然你是女子不便與我等共處一室,可這雪實在是大,你就委屈些,等到渭城舅舅家裡頭,你想要什麼哥哥都買給你。”

女子也不傻,一看那幾個護衛裡已經有人面露慍色,立馬閉口不言:

她和兄長可還要靠著這些人保護走到渭城呢!

現在把人惹惱,說不好要壞事。

“我想爹爹了……若是爹爹還在……定然不會叫我住在這破廟荒地,嗚嗚嗚……”

女子淚珠在眼眶裡直打滾,嗚嗚咽咽抽泣起來,她懷裡袖子的部分拱了拱,鑽出一顆拳頭大小的狗頭,也跟著一起嗚嗚喳喳地叫:

“嗷嗚……嗷嗚……嗷嗚……”

那狗生的十分機靈可愛,整個像是雪團兒一般,兩隻眼睛都不是同一種黑,像是透了水的琉璃。

許清眠多看了一眼,那小狗又輕巧叫了一句:“嗷嗚——”

年輕男人聽見狗叫,眼神閃了閃,耐心哄著妹妹,向神像後頭走去:

“哎,莫哭了,爹爹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瞧你這般,劉管家,去把大夫喊過來,替婉妹把脈,燒些熱水送過來,把地上擦擦,換兩床新被子,鋪暖和些,仔細她著涼。

大家今日都辛苦了,晚上就多煮些粥——對了,也給那戶人家分一碗,畢竟有個先來後到,咱們也不好強佔人家落腳的地。”

兩人連正眼都沒丟給角落裡的許清眠一個。

果然是熟人。

許清眠撓撓頭,知道這兄妹八成是沒認出來她。

她卻認出來那隻價值一百五十兩的哈巴狗了。

那天在酒樓上頭,就是這家裡開米行的馬少爺往下扔饅頭看乞丐打架,也是這馬小姐笑著說她一條狗能買十幾條人命。

對方當時談笑風生,言笑晏晏,又怎麼會記得從樓下路過的路人呢?

只是看樣子,米行老東家沒了?

八成跟難民造反有點關係。

許清眠垂下眼,正想的出神,忽然眼睛一抬,又瞥見一個眼熟的人。

頭髮花白,身形佝僂,幾日不見似乎臉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一雙眼睛瞪著,氣鼓鼓地瞧著劉管家:

“老夫不去!都說了老夫不擅婦科。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脾,你家小姐一日哭五回,身子比牛都健壯,還要老夫來做什麼?!一副安神湯藥下去,保管她睡到天明!”

說罷這老者就一甩袖子,不顧形象地坐在火堆旁邊開始烤火:

“老夫當日答應與你們同行,可也就這些微末本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眼下手裡沒有藥材,你便是催我,我也開不出方子來,倒不如叫你家小姐多喝燒得滾燙的水哩!”

多喝熱水?

這不是白家藥鋪的老大夫是誰?

今天晚上簡直是熟人開會啊!

許清眠差點笑出聲,旁邊大妮顯然也認出來這老大夫,驚訝低呼一聲,把老大夫目光吸引過來:

“咦?噫——噫這有火,老夫今日走了一天,借你們的火烤烤腿,再厚著臉皮要一口餅可好?”

第一個“咦”顯然是認出寧三娘一家,第二個“噫”則是對著許清眠講的,應該是看出了她的女子身份。

既然對方沒有戳破,許清眠也就借坡下驢,邀請老白大夫坐過來:

“老人家,外頭天冷,坐過來烤烤火,喝些熱粥暖暖身子吧!”

白大夫也不客氣,背對劉管家一屁股坐下來,送客的意思相當明顯。

“哎……”

劉管家瞧瞧這個,再看看那個,知道這老頭子脾氣倔,也就不好催促,轉身走了,過一會兒又叫人送了一碗白粥跟三個窩頭過來——顯然沒有許清眠他們的份。

……

……

“看你們這樣子,想來是提前出了城,沒有遭災。”

白老大夫不由分說地把窩頭塞到許清眠手裡,看一眼不遠處生火烤肉的那群護衛,小聲道:

“丫,咳咳咳,你小子,倒是機靈的很。”

“運氣好罷了,我們走的時候正好趕上亂起來。”

許清眠笑笑,也沒問老白大夫怎麼一個人跟著馬家車隊上路,只是問起了城裡的情況:“寧縣現在怎麼樣了?”

“亂了,全亂了。”

白老大夫搖搖頭,臉上浮起一絲悲痛:

“原先以為就是民亂,他們搶了好幾家米鋪,死了不少人,後頭又有人打著什麼‘救苦救難神尊’的旗號裹亂,領著人禍害寧縣百姓,搶了好些寧縣的富戶。

後頭又說是北蠻人進城了,北蠻人見糧就搶,見人就殺,見房子就燒。老夫那藥鋪——也叫一把大火燒沒了,還是跟著這車隊才跑出來。”

許清眠追問道:“那縣衙呢?朝廷沒有派援軍抗擊北蠻麼??”

“嗨!朝廷哪管的上寧縣。”

白老大夫嚼著窩頭,碎渣掉在鬍子上也不管:

“寧縣本就偏遠,現下南邊又在打仗,哪裡來的援軍?我想著往渭城跑,還是瞧見城門上不知道誰用炭筆寫的,‘求活往渭城去’的大字。

城門高十幾丈,也不知是什麼人寫在上頭的,倒是縣衙亂成一片,也沒人去管這件事,好些人都瞧見這字跑出來了,倒是沒叫北蠻人屠在城裡頭。”

城門確實高,她夠不到還是讓小荊棘捲了炭筆在上頭寫的。

許清眠贊同地點點頭,十分同意老大夫的說法。

——聽到跑出來不少人,她心裡多少有了些安慰,但願這個副本結束,她的生存點結算能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