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撫松,日出雲海。

落月宗,青松峰。

唳……

一隻黑嘴白鶴,振翅越過群峰,向著山麓俯衝而來,巨大的翅膀帶起一陣狂風,好似那傳說中吃人的兇禽。

一群凡人哪見過這場面,驚慌失措亂作一團。

白鶴落地,一邊梳理羽毛,一邊俯視衣衫襤褸的 人群,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

混在人群中的陸錚,將白鶴的表情看的分明,這白鶴不僅長的巨大,還頗通人性,彷彿已經開啟智慧一般。

“仙鶴頑皮,諸位莫怪!”

仙鶴背後,一仙人凌空踏步,說著道歉之語,實則言語冷漠,看他們的眼神更像是看一群螻蟻。

眾人哪敢言語,拜服在地,全身顫抖,說不出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

“此次我落月宗與魔道開戰,殃及爾等,是落月宗之罪,宗主感恩天道,不忍爾等成無根之萍,故而容爾等上山修行……”

同人群一同拜倒在地的陸錚,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什麼感恩天道,簡直狗屁。

他穿越而來,衣衫全無渾身是傷,幸得一農家所救,休整半月有餘,待到身體好些,還未報答活命之恩。

一日天清氣朗,突生暗雲,雷火從天而至,更有仙人持劍,劍光耀百里而生蓮……

雨潭村,三百一十八戶,十不存一,存在不知多久的雨潭被硬生生填成了小窪。

苟活者皆上了落月宗,方才得知,這世上有修仙法。

食氣者神明而壽!

欲要食氣修行,天賜靈根不可缺。

靈根者有五行之分,更有高下之別,五行可衍,故而靈根類雜。

落月宗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下品靈根者皆可入外門,上品者直升內門。

“我宗一甲子收徒一次,爾等能入我仙門便是爾等的造化,爾等雖不入外門,雖為雜役,只要一心向道,依舊可踏仙途。”

沒錯,留在這裡的都是沒有靈根的凡人,他們無家可歸,又被仇恨矇蔽,被長生誘惑,都想留在這仙門,搏一搏那萬中無一的氣運。

“趙博德!”

“弟子在!”一黃袍中年修士,大步向前躬身行禮。

“教教他們仙門的規矩!”說罷踏上仙鶴 飄然而去。

趙博德羨慕的看著,久久不願回頭,直到。

“趙師兄……”

“閉嘴,師兄也是你能叫的?”彷彿受到了侮辱,趙博德怒而回頭。

“可是仙人都說了,入門皆是師兄弟。”說話的青年小聲辯解著。

趙博德冷笑一聲,而後滿臉笑容,“你叫什麼名字?”

那青年頓覺春風拂面,喜上眉梢,“師兄,我叫王鐵牛。”

“王鐵牛是吧!”趙博德上前,和善的拍著王鐵牛的臉,然後手掌掌心泛紅,陡然加速。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王鐵牛倒飛入人群,半張臉更是血肉模糊。

眾人尖叫一聲,如同鵪鶉般瑟瑟發抖,不敢與之對視。

“你們記住,雜役就是奴隸,我落月宗不養閒人,想要在這裡待下去那就去幹活,拼命的幹活,想要離開也可以,誰要是有把握闖過那些護山靈獸,大可離開。”趙博德一臉陰狠,看著一群被他嚇住的村民,譏諷道:“就你們這群靈根都沒有的垃圾還想踏仙途,吃靈獸屎都沒你們的份!”

陸錚躲在人群中,低著頭,雙拳握緊,這仙門與那魔道何異,皆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道賊。

上竊天道,下榨黎民。

他們漠視生命,不就是因為他們手中握有力量麼。

這力量讓他有言不敢言,讓他有志不能抒。

陸錚明白了一件事,在這個世上沒有力量,他只能苟活。

趙博德是門中派來管理雜役弟子的外門弟子,像他這樣沒有前途的外門弟子很多,實力差,資質差,空耗歲月,大道的韻味一點未得,反倒積攢了一身怨氣。

陸錚在內的這波雜役弟子,總共八十人。

他們幹最髒最累的活,落月宗雖然以修士為主導,可那些外門弟子,大多沒有辟穀的本事,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皆需要人打理。

挑糞工,洗衣工,雖然髒累可不至於要命。

打理藥田,餵養靈獸,清理靈獸糞便這些活,一不小心可是會丟命的。

陸錚主動選擇去打理藥田,不是他想找死,而是他想賭一賭他的那個秘密。

從原本的世界來到這個世界,身無他物,只有一顆只有他能看見的一片藍色水球。

這藍色水球,隱在他的心臟之中,想看的時候便能看到,不想看的時候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雖然不知道這顆藍色水球有什麼用,但陸錚能感覺到它在孕育著什麼,只是缺乏養分, 讓它無法孕育。

“陸大哥,謝謝你照顧我!”說話的是王鐵牛。

半死不活的王鐵牛,因為怕得罪趙博德的緣故,同村之人,只有陸錚選擇幫助他。

“鐵牛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也許我們會找到自己的出路。”陸錚半開玩笑。

毀了半邊臉,瞎了一隻眼,聾了一隻耳朵的王鐵牛毫無疑問是個負擔,可陸錚在他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光,如同嗜血的狼在渴望著獵物。

這樣的人只要活下來,為了復仇會不擇手段的。

陸錚恰好需要這樣一個人,去幹一些他不方便乾的事情。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陸錚起身告別,去完成自己今日的任務。

不知不覺在青松峰上待了兩天了。

昨日已有一位老雜役教會他如何打理藥田,今日要去實操了。

穿過鬆下石階,登階而上,九曲迴環,豁然開朗。

半山峰如刀削斧劈一般,硬生生缺了一塊,成了一塊巨大的平臺。

堅硬的岩石被化成特殊的靈壤,整個平整的廣場,有霧氣環繞,時而化獸,時而化人。

這是迷幻殺陣,凡人誤闖,屍骨無存。

陸錚按照所學,拿出一塊青色玉牌,在三處位置,將玉牌晃了晃。

迷霧自動讓出一條道來,陸錚一看,其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藥田。

是藥就有三分毒,這些靈藥對於凡人而言就是至毒之物,僥倖吃上一株,休說什麼白日飛昇,怕得當場化為枯骨。

規整的藥田邊,排著一排青石小屋。

這些屋子是存放工具之處,也可供打理藥田的雜役小憩。

進屋,找了一雙完好的銅絲手套,便開始了今日的工作,捉蟲。

藥是靈藥,蟲自然也是靈蟲。

靈蟲食草藥,身體堅韌,牙口鋒利,其身含有劇毒,咬上一口便可讓凡人全身潰爛,痛苦而死。

當然在真正的修士眼中,蟲子就是蟲子,高階修士一揮手的功夫,反倒是那些剛入門的外門弟子,急於修煉,無暇打理。

搖了搖頭,看著一隻花頭紅肚子綠皮的蟲子,陸錚屏住呼吸,雙手如鉗,按照所學一把捏住它的尾部,捉起, 扔進一隻銅瓶之中。

銅瓶中有地火火星,眨眼功夫可將蟲子焚燒成灰。

五百畝的藥田,依靠陸錚一人除蟲顯然不現實。

片刻後,一群雜役走了進來。

“那個新來的,過來一下。”

聽到有人呼喊,陸錚抬頭望去。

只見二十來人簇擁著一黑衫壯漢,這壯漢 雙臂肌肉如虯龍,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練家子。

身為落月宗的雜役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強身健體,增加血氣的功法還是有的,雖比不得練氣修真之法,可煉至高深,在凡人中稱王稱霸還是可行。

“聾了嗎?還不快來拜見龍爺!”

聽著催促,陸錚極為不情願的上前,雙手抱拳算是行禮了。

龍爺見陸錚如此敷衍,冷笑一聲,“小子我王龍在一群雜役中能成為龍爺,只有一個道理,那就是拳頭硬。”

言吧,砂鍋大的拳頭朝著陸錚面門打來。

陸錚眼睛看得,身體卻動不得。

王龍的拳頭太快了,快到超出他的反應速度。

一拳將陸錚打進藥田,王龍哈哈大笑,“又是一個倒黴蛋被靈蟲咬死了,化作靈藥養分,吃了人肉,靈藥藥性更上一層樓,用到這片靈藥的仙人老爺有福嘍!”

在一聲聲附和聲中,一群人漸漸四散在田間地頭。

陸錚頭暈目眩,好不容易恢復清明,只覺身體奇癢無比,有靈蟲在身上亂爬。

大驚失色,起身瘋狂摸索全身。

不動還好,這一動徹底激怒了靈蟲。

三四條靈蟲在他身上撕咬……

伴隨著一聲慘叫,陸錚重新暈倒在地。

王龍遠遠看了一眼,冷笑一聲,繼續揮舞鋤頭。

碧陽的晚意,初生的東西。

陸錚怒而起身,雙眼的怒火蓋過了月華。

“王龍,你找死!”

渾身的浮腫已然消散,咬它的那幾只靈蟲變成了乾屍一應精華,全被陸錚體內的藍色水珠吸收。

那蔚藍之中,有一片血色在蘊開。

看了眼手中的銅瓶,其上的樹葉紋路並未填滿,今日的任務沒有完成。

等待陸錚的自然是趙博德的責罰。

茅草屋前的空地上,陸錚被吊起,裸著上身,趙博德手持刺鞭狠狠的抽打著陸錚的背部。

“賤民,奴隸,青松峰可不是讓你們來養老的……”

鞭聲,怒罵聲,圍觀者皆低頭不敢言。

陸錚咬著牙一言不發,任由刺鞭在他背後留下道道血痕。

終是打累了,半死不活的陸錚依舊吊著,趙博德拿出一本泛黃古書。

“都給我睜大狗眼,豎起狗耳,好好聽好好學,練好這本大筋伏虎功,會讓爾等體力充沛,耳聰目明,仙家的奴隸也要有仙家奴隸的樣子,今後誰還一副半死不活的倒黴樣,休怪我下手狠毒。”

眾人唯唯諾諾,有一些知道內幕的,盯著趙博德的眼神熱情如火。

這可是內功秘籍,練到高深,有一絲窺探天道的可能。

趙博德就喜歡他們這個樣子,就憑手中的這東西想成為煉氣修士,真當天設門檻是擺設。

什麼狗屁大筋伏虎功,不過一凡人內功心發。

練好了,筋骨強了,活自然乾的多了。

“大筋如龍,隱而不出……”

陸錚費力的睜開眼睛,認真聽著,想要報仇,想要出人頭地,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趙博德讀了一遍,演示了一遍,將秘籍扔給一個順眼的雜役由其保管,揹著手晃晃悠悠的離去。

……

等陸錚醒來,發現自己趴在茅草鋪上。

“陸大哥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照顧你!”

看著臉上蒙布,走路晃晃悠悠的王鐵牛,陸錚的嘴皮顫了顫,終是嗯了一聲。

他沒問王鐵牛這個半殘的人,要怎麼照顧他一個臥床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