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問題了?”

蘇美人低著頭,一隻手沿著上面繡的鴛鴦輕輕撫過,最後在鴛鴦和水紋接觸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看的仔細,柳淺淺也沒有再出聲。

蘇美人前後翻看了幾遍,這才抬起頭,溫和一笑,“看的入神了,娘娘勿怪。”

“自然不會。”

蘇美人捏著那個刺繡,往柳淺淺面前伸出一些,指尖點在方才檢視的地方,緩緩說道,“在揚州,許多著名的繡娘都是獨一家的,旁人模仿不來,就是因為行針的手法,妾的母親生前也是個頂頂好的繡娘……”

“娘娘您看,這處行針……”

說著,她又點在了旁邊的鴛鴦上面,“和這處,看似一模一樣,可是若是湊近一些,能夠發現線頭的旋轉和方向有細微的差別。”

柳淺淺最初見到一些物件時,注意力就在這個刺繡上面,她看了半天,也只道是兩隻鴛鴦有些怪異,卻說不上來。

如今蘇美人點著一說,她還真看見了那一小段線的旋轉方向,都是相反的。

“原因倒不是落針的方向,而是收尾。”

說著,蘇美人將手上的刺繡翻轉了過來,手指穩穩的按在正面的位置,“這一針的收尾只落了一個圈,而這一針,卻是雙圈收尾的。”

柳淺淺從蘇美人手中接過了這個刺繡,正反一對比,更是鮮明瞭,表面兩隻鴛鴦看似沒有什麼差別,可是若是湊近了,就會發現線條的行徑和旋轉都是不同的。

蘇美人亦是明白,當即又是看著柳淺淺手裡的刺繡,緩緩說道,“妾方才確認過了,只有這隻鴛鴦的一半,與別的不同。”

此話一出,柳淺淺輕輕點了點頭。

一旁的流螢更是肅然起敬。

柳淺淺又是確認了一遍,才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得虧有你,否則本宮再如何看,都是瞧不出差別的。”

蘇美人也是一笑,“娘娘何必謙虛呢?若不是察覺異常,也不會叫妾來看的。”

柳淺淺只是瞧了她一眼,笑道,“也是你的本事。”

蘇美人見事落,寬了心,也是站起了身,“能幫上皇貴妃娘娘,妾也安心的,娘娘定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妾就不多留了。”

柳淺淺亦是點了點頭,“也好,改日本宮再謝過你。”

蘇美人知道柳淺淺的脾氣,也不再推辭,而是笑著應了。

等到蘇美人離開,流螢便抓起桌案上的刺繡,學著兩人的模樣前後翻看起來。

柳淺淺看著好笑,“可看出差別了?”

流螢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先前完全看不出,主子和蘇美人一說,奴婢還真的發現一些不同。”

柳淺淺點了點頭,“術業有專攻,你從未學過這些,看不出也是正常的。”

流螢的臉色紅了一些,其實暗衛也是要學刺繡的,只是她專心於武藝,疏忽了這些東西,她也是放下了這個刺繡,才看向柳淺淺,“咳,所以紫鵲的死並非自縊,屋裡還進過旁人。”

柳淺淺點了點頭,笑道,“哪有人懼怕、愧疚、不安之下,還會取出刺繡,繡上幾針的?”

流螢深以為意,連連點頭。

心神不安時,別說拿針做這些細活了,就是單純把刺繡的東西擺出來,都是不可能的。

一定是有人看到了桌上未完的刺繡,又不知道這些東西該放回何處,所以才會學著紫鵲的行針,將剩下的繡完。

可惜,習慣總是特別的。

“百密一疏,倒是給本宮留下了證據,”柳淺淺緩緩舒了一口氣,就好像停滯了幾天的死結,終於鬆了扣一般,“對了,廖言什麼時候回來?”

流螢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既然已經看出端倪了,奴婢去查也是一樣的吧?”

柳淺淺眉梢微揚,“皇上那邊說什麼了?”

“還是逃不過娘娘的眼睛,奴婢方才收到廖大人的回信,說是……”流螢訕笑了一下,“皇上親口說的,廖昌和廖言兩位大人還有別的事要做,不能回來協助主子,若是主子著急要人,皇上說……他再派其他暗衛回來。”

流螢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的一句話,恨不得把臉埋進自己的胸口。

好一會兒,都沒聽見柳淺淺的回答。

流螢又小心翼翼的抬起頭,這一抬,被眾人稱為“後宮閻王”的流螢都是有些色變。

只見柳淺淺面上沒有一絲的笑意,一雙眼眸清清淡淡的,好似沒有什麼情緒,便是端正安靜的坐在座椅上。

只是流螢與她朝夕相處,此刻便是沒來由的渾身一冷。

“不必了。”

話語輕柔,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柳淺淺只是落下這三個字,便站起身,徑自走了出去。

流螢一看,忙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快步跟了上去,卻又不敢跟的太近,生怕這突如其來的寒霜把她給誤傷了。

從前皇上對婉皇貴妃的請求,從未有過一次拒絕,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廖言本就是暗衛副統領,直接聽命於皇上。

柳淺淺先前在瑤山行宮用慣了,如今後宮裡出了亂子,尤其是對方動作之快,就連流螢都是猝不及防,顯然不是什麼善茬。

倒不是她覺得流螢不如廖言,只是她始終只有一個人。

所以柳淺淺想著,將廖言召回來,這樣用起暗衛的人方便一些,也省得流螢一個人,左右顧不全。

哪知道皇上竟然回答她,他們兩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柳淺淺手中的書冊落到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緊接著是鎮尺敲在了桌案之上……

婉皇貴妃生氣了。

流螢從跟在後面開始,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她一路跟著回到書房,一舉一動,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點聲響。

她是知曉了,可諸如詩憶等人,都還矇在鼓裡。

尤其是詩憶笑語盈盈的抱著狸花貓走進昭和宮時,流螢甚至連眼色都來不及使,她的笑鬧就引起了柳淺淺的注意。

“主子,你看這個小傢伙,如今是一點兒都不怕人,”詩憶說著,還抱著小狸花走近了一些,“方才蓮池嘴饞,吃著些糕點的時候,這個小東西直接跳過去,把一整盆都打翻了……”

“蓮池到現在還在苦著臉……”

說著,詩憶就走到了柳淺淺跟前。

然後她就看到了柳淺淺清冷的目光,毫無感情,詩憶嘴邊說笑的話語猛然頓住,連同腳步一起,甚至往回鎖了一些,“主子,奴婢……吵到您了?”

柳淺淺面色冰冷,就連平日上揚的嘴角,都好似落到了谷底。

“閒著沒事兒了?”

詩憶一愣。

柳淺淺也不看她,自顧自的轉過頭,重新鋪平了宣紙,拿起了筆。

“你和蓮池,自己去簡嬤嬤那兒領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