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跟宮裡的人說起來,才發覺,哀家從前熟悉的故人啊,都是不在了。”
“這一張張面孔,哀家瞧著……”
“……面生的很。”
畢竟她熟悉的秦氏和容氏,一個出了家,一個丟了性命。
如今坐在太后跟前的人,真要算起來,所謂的老人,也就剩一個秦昭容了,其餘都是去年才剛入宮的。
太后像是察覺了自己的語氣有些哀涼,眸色一轉,也是帶了兩份笑意,“人老了,總愛常思既往,見著陌生的面孔,也是多了些感慨,嚇著你們了?”
柳淺淺莞爾,“太后娘娘最是和善不過了,昨日才幫臣妾拿了兩個多嘴的奴才,臣妾感恩還來不及,哪裡會因為太后娘娘兩聲感慨便想多呢?”
她說的輕快,李妃也是微微點了點頭。
秦昭容跟著一笑,又起了唱腔的調,“臣妾入宮的時候,太后已經去禮佛了,今兒才見著,總算明白了從前……那一位為何整日誇讚太后娘娘。”
那一位。
說的也只能是秦氏了。
秦昭容話趕著話,才剛說出口,就感覺心跳快了半拍,尤其是柳淺淺似笑非笑的眸子,在這樣金碧輝煌的地方,格外的亮。
她心裡有了事兒,餘光就不住的往柳淺淺身上飄,生怕自己提及秦氏讓柳淺淺不悅。
太后聽了秦昭容的話,嘴裡發出一聲輕響,也是看了她好幾眼,嘴裡喃喃“瞧著……倒也是有幾分眼熟的……”
秦昭容眼底有著喜色,一句話叫太后記起自己了。
“那一位,說的是摒塵吧?”哪知太后的的確確是想起來了,面色沉穩,若有所思,沉吟了一聲,跟著道,“秦家也是荒謬,如今沒了,也是咎由自取,你與秦家本就是遠親,如今更是要學會謹言慎行,萬不能丟了皇家的臉,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昭容臉上的喜色一僵,嘴邊的弧度也有幾分難以維持,卻還是恭敬的應了聲,“太后說的是,臣妾記下了。”
太后點了點頭,也是不予理會了,反倒是看向她左手邊的李妃,“李老先生詩畫一絕,從前也是金陵城裡一頂一的,你可識得?”
李妃難得露出些許笑意,“承蒙太后誇讚,您說的李老先生,便是臣妾的曾祖父。”
“是了,難怪你的眉眼同李老先生有些相似。”
太后顯然並不意外,慢悠悠的點著頭。
李妃主動應道,“從前在宮宴上,臣妾也曾遠遠的看到過太后的,太后雍容,便是臣妾都不敢仰望的。”
太后也只是點了一句,李妃再露親近的意思時,她又不應了,只是點著頭,也算是聽著了。
柳淺淺便是這麼淡淡的笑著,聽著她們說話,偶爾還會端起茶杯,輕輕的吹上一口,不過她極為小心,茶水都是輕輕的沾了唇,也不多飲。
看了這麼一會兒,她也心如明鏡似的。
太后可是在輕輕的點著他們。
一邊說著“個個都面生”,一邊還是準確的點出人家。
就連出家的秦氏,她連法號都是一口就道出了。
她老人家雖說禮佛,可是一雙眼睛亮著呢。
柳淺淺算了算時間,也來了好一會兒了,太后與李妃說話,與秦昭容點頭,唯獨落下的人就是鄭婕妤了。
她知道,鄭婕妤也是有心思的,不過當著眾人的面,從來都是一個悶葫蘆,半句話也不多說,但凡遇到什麼事,也是裝傻充愣,從不出頭。
也不知道是從前什麼淵源,太后唯獨將她撇在一邊。
“太后娘娘。”
太后也是恰好嚥下了一口茶水,眼角的尾紋彎彎,就朝著柳淺淺看過來。
柳淺淺微微一笑,藉著一次茶杯錯落的時間,說道,“臣妾昨日想了一夜,如今懷著身孕,昭和宮裡還有一位大皇子,對於宮務規矩,實在是有心無力。”
她才起了個頭,李妃等人目光立馬垂落到各自的膝蓋上,也不敢直視柳淺淺掃過她們的眼神。
太后也是一臉和藹的看著柳淺淺,沒有說話。
“李妃,秦昭容還有鄭婕妤,這段時間幫了臣妾許多,可是歸根到底,就像是太后昨日說的一般,還是有些不合禮數的……”
柳淺淺說話的字眼拿捏的極其謹慎,只說是太后昨日說的,卻沒有用教訓兩個字。
太后也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要說不合禮數,李妃和秦昭容都是正經宮裡的妃嬪,將來也是要葬進皇陵裡的人,婉皇貴妃吩咐讓他們協理宮務,那是再正常不過了,怎麼會不合禮數呢?
李妃和秦昭容都是在宮裡許久的,尤其是李妃,也是早早看清了後宮的整個局勢。
聽見柳淺淺的話,餘光一掃,也是落在了鄭婕妤的身上。
“所以……”柳淺淺忽而淡淡一笑,“臣妾就想著,如今太后娘娘既然回宮了,那可否讓太后娘娘辛勞一番,總歸這後宮的權柄,從前也是太后娘娘給我們這些晚輩練手用的。”
太后看了柳淺淺一眼,沒有說話。
站在太后身邊的魏嬤嬤,目光落在柳淺淺身上,起初微微的詫異也全然不見,暗自點了點頭,心底對柳淺淺的認知也更深了一些。
“想來,李妃和秦昭容她們若是瞧見了太后娘娘治理後宮的手段,也會受益良多的。”
李妃和秦昭容一聽柳淺淺的話,自是微微點頭,附了聲。
“皇貴妃娘娘說的是。”
“定是如此的。”
柳淺淺的話語懇切,似是帶了十分的真心,一雙眼眸裡更是殷切。
太后靜靜的看著她,過了許久,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哪裡就像你說的那般,宮務和照料子嗣,就不能兼顧了?”
太后的話語溫和,聽著也沒有什麼不悅的情緒,可是柳淺淺明顯感覺到太后看著她的目光裡,又是多了些許審視的味道。
“你啊,就是太過謹慎了,”太后看似溫和一笑,手臂也是微微起落,擱在桌案一角,“從前哀家治理後宮的時候,不也是一頭管著皇上的學業,一頭管著宮裡的規矩……”
“累,是累了一些,只是這也是身為後宮之主,要做的事兒。”
“皇上願意將宮權交到你的手上,又叫你以皇貴妃之姿代皇后職權,這便是天大的殊榮和恩寵。”
“這份隆寵,尋常嬪妃可是無福受著的。”
柳淺淺聞言,垂下了眼眸,看似羞赧的笑了一下。
“再不濟……”
太后轉頭看了李妃和秦昭容一眼,“你瞧瞧,不還有人能幫著你嗎?”
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婉拒了柳淺淺請她接管宮權的話。
“李妃和秦昭容,都是知禮懂規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