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姐我都說了我不想來。”
蔣玳不情願的從保姆車上下來,看了眼跟他一起前來的好友黎江卿又憤懣道:“你就算把江卿帶來我也還是那句話,我根本就不信邪!不信鬼!”
被喚作晶姐的人穿了一身職業西裝,簡潔的齊耳短髮被她隨手捋在耳後。
她叫龔晶,是蔣玳的經紀人。
他們已經合作許久,可以說自從蔣玳進入娛樂圈,他們就一直在一起工作。
從未分開過。
龔晶就跟沒聽見蔣玳說的話,眼睛一邊對照的樓牌號碼,一邊看著手機裡的資訊喃喃道:“到了,就是這兒。”
黎江卿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輕聲安撫,“好啦,晶姐也是為了你好,這段時間你確實是遭遇太多奇怪的事了。”
“有什麼奇怪的?我不是都說了嗎!就是巧合!巧合而已啊!”
蔣玳有些控制不住聲量,尤其是他現在情緒較為些許的激動,引得在小區裡散步的老人們駐足留意了下他們這三個外來人。
黎江卿一邊捂住蔣玳的嘴,一邊充滿著歉意對那些老人微微躬身,也就是在這時他才得以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這個小區。
這座建在郊外的小區看起來年頭久遠,他剛開始從龔晶嘴裡聽說這個小區名字的時還懷疑了一下,畢竟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聽說過郊區還有這個一個地方。
周圍隨處可見的花壇裡樹木枝繁茂盛無人修剪,支楞巴翹的隨意伸展著枝幹,偶有風吹過都透著一股陰涼。
在他們所在不遠處的公園平臺上,那些健身器材早就因為老化而無人使用,噴漆翹起了皮,地上還有零零碎碎的殘渣,原本應該蓄水養魚的池底也不知乾涸了多久長滿了厚厚的一層青苔。
黎江卿納悶,這麼荒廢的小區為什麼還有人願意生活在這裡。
他瞧蔣玳大抵是平靜了下來,一點點的鬆開捂著他嘴的手走向了一扇單元門的門口,遠遠便瞧著門上用紅色的油漆寫著碩大的兩個字:
‘有鬼’。
待他一點點朝那裡走近,便能看見門上似是用什麼鋒利的東西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死’字。
黎江卿伸手用指肚貼在上面輕輕按壓感受著,這些刻痕比他想的要深,他想象不到刻這些字的人究竟使用了多大的力氣。
是惡作劇嗎?
還是真的恨意?
可這恨意到底有多深,才能留下這樣的痕跡。
“江卿,不是那戶門。”龔晶揣好手機,拉著蔣玳的胳膊,對著後面的他招呼道:“走了。”
“來了。”
三個人轉身走進了一戶單元門內,他們誰都沒有看見,就在黎江卿剛剛停留的那扇門後出現了一個模糊不清的黑影,兩束紅光一閃瞬間就消失無影無蹤。
黎江卿和蔣玳跟在龔晶的身後,一層一層的爬著樓梯。
這裡是一座典型的一層兩戶樓,從視覺上看就是很擁擠。
樓梯也很不平整,地上沒有地磚就是光禿禿的水泥面,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磨的沒有了稜角,走起路來極其不穩,一不注意便會踩空。
他們扶著把手走到了四樓,黎江卿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感覺,感覺這裡的溫度比下面三層都要更冷一些。
可能是他最近太敏感了,畢竟誰遇到自己好友五次差點死掉,再聯想到鬼神都不會淡定。
“就是這家。”
龔晶所謂的‘這家’,從外表上看就是一戶很簡單的人家,可偏偏門上掛貼著用木頭雕刻的三個字。
渡靈堂。
看著忐忑不安的龔晶,蔣玳不爽的嘁了一聲,隨後就被黎江卿拍了一下後背。
索幸龔晶早就習慣自己藝人的脾氣,不顧他的意願輕輕用手敲了三下門。
“咚咚咚。”
門裡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蔣玳不耐煩的單手掐腰,“我都說了這些人就是神棍!晶姐,走吧!”
龔晶沒有理會他,想著要再次敲門,門卻發出“嘎噠”一聲慢慢的朝外撬了個縫。
透過門縫看去,裡面是漆黑一片,靜謐的氣氛像正等待捕食的兇獸,埋伏著隨時準備躍身將獵物撕扯吞嚥於腹中。
兩人前腳跟在龔晶的身後走進去,那扇未曾有人摸過的門輕悄悄的自動關上了。
屋子裡很黑,僅有幾束燭火的黃色亮光。
屋子也很小,小到幾乎一眼就能將屋中之物盡收眼底。
這是這間屋子給黎江卿最直觀的感受。
三個人自覺的在門口脫下鞋子,脫鞋時黎江卿就注意到這四周只要能看見的牆面都貼滿了黃紙符,連窗戶上都貼的密不透光,腳下地板上鋪著一層毛茸茸的灰色地毯。
但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最扎眼的地方,應屬東南角堆成小土堆的那堆金條。
黎江卿敢發誓他這輩子沒見過誰會把那麼多金條放在家裡,尤其還是光明正大的堆在屋子裡。
而這個屋子的屋主端坐在毯子上,一條矮木桌橫在她的面前,桌面上只有一道微弱的燭光,靜謐的空氣中傳遞著一種名為神秘的氣息。
隨著龔晶先坐在蒲團上,他們二人也只能跟著坐了下去。
這時,黎江卿才真正的看清這屋主的長相。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燭光之下,她的眼瞳好似黑曜石一般漆黑無比,接觸空氣的面板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白色,但要說她不健康,可她偏偏有著如被硃砂染過的紅唇。
女人面容線條並不算得上柔和,但五官極其精緻,不笑的時候會帶有一絲絲的攻擊性。
“姚大師您好,我是黃慶推薦來的。我叫龔晶,這是我的藝人蔣玳,那位是他的朋友叫黎江卿。”
黃慶,黎江卿知道他,他是演員習鶴的經紀人。
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習鶴因為被私生下毒幾乎近三個月陷入了昏迷之中,雖然期間偶爾甦醒,但是嘴裡總是胡言亂語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可就在這個月月初,他不知怎麼忽然就出院了,精神也好了很多,整個人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我不是什麼大師,龔小姐叫我招玲就好。”
姚招玲的聲音很輕,說話語氣卻慢吞吞的,她掃視了三人一眼,目光最後停留在了蔣玳的身上。
“你不相信我吧。”
“……”
蔣玳一開始以為晶姐給他找的神棍要不是一個老頭子,就是一個老太婆,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一個這麼年輕女人,想要說的重話一下子都噎在了咽喉。
姚招玲拿起桌上的燭臺推向蔣玳,桌子上的燭影拉的很長,“正常,來這裡的人一開始都不相信我,但這種人大多隻有一種結局,你知道是什麼嗎?”
蔣玳沒有回話。
姚招玲輕輕吹滅面前燭火的同時,放在屋子各處熄滅的蠟燭竟然同一時間一起燃了起來,將屋子和她顯得更加神秘萬分。
“只有死。”
龔晶表情鉅變急忙將一張銀行卡放在桌子上慌張的說,“姚小姐,蔣玳他只是不信鬼神而已,您別生氣!這是您要的金額都在這張卡里,蔣玳的命就拜託您了!”
“裝神弄鬼!怎麼?你要給我算命嗎?算我家有幾口人?看我面相是兇是吉嗎?”蔣玳氣憤的站起身,他真的很討厭這些裝神弄鬼的人,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不勞而獲那麼多錢。
“蔣玳!”黎江卿拉了一下他的褲腿,轉頭與龔晶相視無言。
被質問的姚招玲倒是沒有因為他不禮貌的問題生氣,手指尖戳著燭臺裡堆積的蠟油塊,似乎不在意蠟油的熱度,眼睛反倒是看著他平靜的說道:“你有過女朋友吧。”
“呵……怎麼?你也喜歡八卦?”
“她懷孕了,而且……人已經死了吧。”
此話一出,龔晶的臉色一下變得很不好,她眉頭擰在一起,微抬起頭望著蔣玳。
蔣玳伸出手指著姚招玲,表情憤然道:“你tm說什麼呢!你說誰死了!你信不信我弄死你啊!”
“蔣玳!”
黎江卿與蔣玳關係極好,他們同期進入娛樂圈,一起經歷了跑各種龍套的日子,在他的印象裡蔣玳一直是一個很謙虛的人。
所以當龔晶請求他一起來時,他才沒有拒絕,因為他不相信圈子裡傳的那所謂說自己的好友耍大牌的傳聞。
可這次蔣玳當著他的面親口說出這種話,著實讓他難以接受。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性格開始大變,變得不像原來的他。
是從他第一次開始出事前嗎?
是那場車禍嗎?
可一場車禍怎麼會讓人變成這個樣子。
他將目光轉到姚招玲,卻發現對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覺得奇怪吧,一個人怎麼會性格突變呢。”姚招玲盯著黎江卿漫不經心道:“這是因為有隻惡鬼趴在他身上啊~”
惡鬼。
這個詞很好理解,但是黎江卿知道這不是一個很規範的說法,混在圈子裡的時間久了,瞭解的就多了。
他的周圍也有很多人信鬼神,但是他要是沒記錯,他們一般都會稱這種情況為‘煞’。
“你再想這明明應該叫煞,我為什麼會說成惡鬼呢?”
姚招玲黑色的眼像是一眼看穿了他,自顧自的繼續道:“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只是能比你們多看見一點東西而已。像這種在胎腹中死去的嬰兒化成的惡鬼,我一般稱他為嬰鬼。”
“這個嬰鬼與他食指之間繫著一根紅線,這就代表著與他有著血緣關係,像我剛剛說的那個女人懷過孕,而且還是在懷孕的時候死了,死後嬰兒被做成了嬰鬼來殺他的。”
龔晶的表情不知比剛才變壞了多少,但由於屋內光線太過昏暗,其他人並看不清。
黎江卿一下就聽見這句話中的重點,一把拉住要發火的蔣玳站在他旁邊問道:“等一下!你說‘做成’?你的意思是這是……這是人為的?”
“要不然嬰兒怎麼會自己變成惡鬼呢?你們也要感謝那個死了的女人,正是因為她足夠愛你,你才能在這一次次的意外中活下來。可……我也說句不好聽的,一週之內你必死無疑。”還沒等蔣玳暴走姚招玲又道:“這樣好了,我送你一個福利,你想讓他們二人誰看見你肩膀的嬰鬼,我便讓他看一眼。”
蔣玳覺得有些悶熱,拽了拽自己襯衫的衣領答道:“好,你就讓他看吧。我看你能弄出什麼么蛾子!”
黎江卿知道為何蔣玳不選擇龔晶,而是選擇他。
他來這裡就是因為龔晶,那龔晶為了讓他做這種驅鬼的事,就算看不見鬼也會騙他說能看見,而自己就是一箇中立人,雖然對此有些瞭解,但是並不是對此深信不疑的人。
姚招玲點頭:“可以。”
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灰綠色的筆簾卷攤開在桌面,從中抽出一把小刀,鋒利的刀尖一遇見面板就將表層刺破,血液爭先恐後的從那一個傷口湧出。
“坐到我旁邊來吧。”
黎江卿深呼吸一口氣,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麼緊張,胸膛裡的心臟跳的飛快,像是馬上就要跳出來一般。
是因為馬上就要能看見惡鬼的緣故嗎?
還是因為其他別的什麼。
他離姚招玲越近便越能聞見她身上有股很淡很淡的香氣,他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隨著她的衣袖輕抬味道就會更加明顯一點。
姚招玲在黎江卿的左手背上滴上了自己的一滴血,右手附在他的手背上後與他五指交叉握緊。
“閉眼。”
黎江卿很聽她的話,閉眼的瞬間似是有什麼東西與他的身體連線起來,鼻前的香氣變得更加濃厚。
姚招玲的手很涼,可手背那滴血卻很熱,幾乎要將他手背灼傷。
“睜眼吧。”
黎江卿緩緩的睜開雙眼,突然面目驚恐的向後仰去,幸虧有姚招玲的一隻手及時拉住他,才不至於讓他倒在地上。
蔣玳瞧著自己的好友的反應不像是演的,與此同時自己肩上的寒意也突然變得愈來愈明顯。
黎江卿不知如何形容他看見的一切,這四十平的房子內除去他們四個人,幾乎被各種各樣的鬼擠得滿滿的。
那些鬼千奇百怪,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童,他們死因不同死相也就不同,但其中也有看起來不似普通惡鬼的‘鬼’。
他的視線穿過各類惡鬼身影中看見了姚招玲所說的那個趴在自己好友肩上的惡鬼。
那不過是一個是一個不滿十二個月的嬰兒,長度還沒有他半個手臂長,面板青黑,眼睛沒有眼白全是黑色,身上唯一鮮豔的顏色便是那根紅線。
他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我……我……我看見了。”
“是嗎~那就閉眼吧。”
待那隻手離開他的手背,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只剩下他的好友和龔晶。
不見惡鬼。
他側目看向同時與他睜開眼的姚招玲,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不禁想,一個人一直在這種情況下活著,真的能不瘋且保持正常嗎。
黎江卿低頭思考著,手背上的那滴血像是一個印記印在他手背上,灼熱感並沒有因為他看不見惡鬼而消失,好似還在一點點的往他身體裡面鑽。
就在他目不斜視的盯著那塊血跡時,一張手帕蓋在了他手背上,抬頭瞥見姚招玲瞄了他一眼,“這只是讓你我短暫通感,不要想著還能再看見那些東西。”
“姚小姐,求您救救他。”龔晶迫不及待的請求著,眼眶裡蓄滿淚水,聲音也有些哽咽。
“我從不強行做買賣,看蔣先生的表情應該還是不信,那我便愛莫”
“啪嗒。”
角落的金條堆突然掉落了一塊,明明眼前只是一堆金條而已,可此時那團金色在黎江卿的眼裡也變得很不正常。
被打斷說話的姚招玲,表情在他們進屋後第一次有些變化,她停頓了半天像是在聽誰講話,然後有點不耐煩的注視著金條堆說,“少一回金條你能死?”
結果可想而知,蔣玳摔門而去,龔晶也緊跟其後跑了出去。
黎江卿也想要跟上去,可姚招玲卻叫住了他。
只瞧著她一步三搖的站起身,一身黑色的吊帶長裙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背後披著的藍黑色的道袍沒過了她纖細的腳踝。
姚招玲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張畫著符籙的黃紙遞到黎江卿面前,“這是替死符,就當……嗯……就當你我有緣送給你了。”
黎江卿沒有接過來,反倒是疑惑的看向她。
兩個人就這大眼瞪小眼的站了許久,直到被一陣鈴聲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視。
“好的,我這就下去。”
姚招玲嘆了口氣對著收起手機的黎江卿解釋道:“這張替命符讓你朋友帶著,一週內攜帶此符就能救他一命。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想讓到手的鴨子飛了,你剛剛也聽見金條傾倒的聲音吧~我屋子裡的貪金鬼真的很想賺這一筆。”
黎江卿知道自己再推脫就顯得有些不識抬舉了,收過那張符後朝她點頭示意後離開了屋子。
“都怪你!二百萬就這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