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屋內交談,屋外,在濟世醫館外面不遠處,兩處身影閃了出來,然後又分別向不同的地方而去,一處隱入人海,一處卻是飛起落在不知名的屋簷上,然後又幾個起落,不見了。
屋內,只聽得衛侯爺一聲驚呼:“什麼!你不能跟我回去?還住承恩公府?這、、、這怎麼可以?”
“父親,還不到時候”
“可是,小珠兒,你不回家,我怎麼受得了?你考慮考慮我的心情好嗎?”
這麼強烈的感情表達明珠還是第一次遇到,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都是內斂的,承恩公鄭羽峻是從無微不至的日常關心來展現對她的溺愛;孃親是用軟軟暖暖的懷抱來表達對她的寵愛;至於孟燁齊,則是一貫的高冷範。唯獨這個父親,說是奔放都不為過。明珠能理解,但時不我待,還不是溫情的時候。
明珠正色地看著衛紫鶴:“父親!”
衛侯爺不得不坐直了,收起萬般情緒,神情認真起來。
明珠壓低聲音:“父親,我是你的骨血,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此時還不是認祖歸宗的時候。因為,那個人實在太強大了,把我送給承恩公爹爹扶養,是經過了他的點頭同意,他是絕不會容許有人挑戰他的!”
衛紫鶴咬牙:“我不怕,大不了一死!我被他害得如此慘絕人寰,我受夠了!”
“父親!你剛剛告訴我,你有一個大家庭。”
衛紫鶴閉了閉眼睛,抽著氣說:“小珠兒,在有心人眼裡,我們今日見面,該知道的應該也知道了,遮遮掩掩已經沒有意義。”
“話雖如此,但還是小心為好!”說到這裡,明珠聲音哽咽了:“三年前,就是因為我的不小心,才釀成了大錯、、、”
明珠緩緩地說出藏在自己心裡許久許久的悔恨,那聲音之沉痛,能讓聞者落淚,衛侯爺就是如此。
“那時候沙美嫻以同門的名義上門做客,我沒有引起應有的警覺,那天,孃親像往常一樣,喬裝從地道趕來,這個地道啊,出口就是外公沈府的“梅園”,在“梅園”的地下室,見到孃親,我真的太高興了,高興得忘乎所以,那時,正值梅花開放,我拉著孃親的手,非要帶她走出地下室,一同觀賞梅花!我太大意了,怎麼就那麼大意呢!!”
明珠說起幾年前的事情仍然全身顫抖,衛紫鶴也面色蒼白,喃喃說:“乖女,不怪你!怎麼能怪你呢”
“怪我!父親!這一切都怪我!”明珠壓抑地哭道:“我以為沙美嫻已經出了府,我為什麼就不能親眼看她出府才跟孃親相見?我真的是蠢笨如豬!蠢到無可救藥!”明珠邊說邊用手敲打自己的頭。
衛紫鶴忙走過來抱住她:“乖女,不要這樣!沒人怪你,我相信,孃親也一定不會怪你!那個賤人沙美嫻,我不會放過她!”
“我太大意了,我沒想到沙美嫻竟然又返回來,說是丟了帕子,重新找過來,然後、、、然後就跟孃親碰個正著!然後,孃親就、、、死了、、、”
“她怎麼就認定凌兒的身份呢?按理,她沒見過凌兒呀”
“偷聽了!她在門外偷聽了!”
明珠喊道!完了便顫抖著縮在衛紫鶴的懷裡,雙眼渙散,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嚇壞了衛紫鶴。事實上他也嚇壞了,他可以想象,凌兒的死定然非常慘烈,以至於都過去幾年了女兒還無法釋然,他不敢問下去了,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瘋掉。
他根本就不敢問,這一點父女倆很像,一個不敢想,一個不敢問。
明珠頭暈目眩,她強迫自己不要在父親面前暈倒,那樣會嚇到他的,她艱難的從袖子裡拿出一粒藥丸,往嘴上送,衛侯爺看得是膽戰心驚。
“乖女,不要怕,有父親在,咱不怕她!沙美嫻是吧?這個賤人!”衛紫鶴的語氣彷彿在說一個死人。
明珠這才開始靜下來,從父親懷裡抬起頭,沒想到這個父親的懷抱還是挺溫暖的。她幫衛紫鶴理了理弄亂的衣冠,自己也胡亂抹了一下,沙啞地開口:“所以父親,無論是沙美嫻還是那個人,我們都應該加倍小心。那個人就不用說了,是我們無法撼動的;而沙美嫻,目前身份是越世子小妾,但她很特殊,又是千凌閣的四閣劍狼,武力值高,雖然不是不能動她,但很顯然,她背後有靠山,這才是我們要忌憚的。”
衛紫鶴知道明珠說的是實話,他恨恨地拍了下桌子。
“兩年前孃親的死,讓我失去了理智,非要滅了沙美嫻不可,不惜犧牲一切“代價”!結果,“代價”就鋪天蓋地襲來,女兒我幾乎失去了一切、、、”明珠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有多久沒掉眼淚了?這兩年,她儘量控制自己,拿堅強做盔甲,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才任思緒漫飛,任自己包裹在那痛徹心扉的氛圍中。
衛紫鶴緊緊地握住女兒的手:“小珠兒,剛才沒顧得上細問,我聽說你從崖上墜落,沒、、、沒什麼大礙吧?”聲音裡是壓抑的顫抖。
明珠看著衛侯爺那雙滿是疼愛的眼睛,不敢說出實話,父親的眼裡已經夠多痛苦了,她怕他接受不了,會崩潰。
“你這不看到了嗎?已經沒事了,當時暈了過去,暈的時間比較長而已,三個月、、、”她感覺到手上被狠狠地用力握住。
“那現在呢?現在真的沒事吧?”衛侯爺上下打量著女兒。
“沒事了。”
“要是父親能早點醒來,早點於你相認、、、”衛侯爺喃喃的痛苦地說。
“父親,這怎麼能怪你呢?我們都不要再說這些話了,父親,你要振作起來,我們要活的光明正大,活的名正言順,固然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但只要我們慢慢籌謀,做到足夠強大,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衛紫鶴深深地看著明珠,點頭:“父親知道了,你說,我能幫你什麼?你儘管說來。”
明珠看了看門外,再次壓低聲音,跟衛侯爺說了許多、、、、、、
衛侯爺被嘉瑞皇帝放在禮部,任一個不高不低的侍郎,官不高,而且放在眼皮子底下,可以安心。
而對於才高八斗的衛侯爺來說,這個位置做得不要太輕鬆,但他深諳中庸之道,行事不溫不火,十幾年下來,既沒有豐功偉績,亦沒有人說他尸位素餐,如此而已。
禮部雖然不是頂頂重要的部門,尤其是衛紫鶴的位置。但,一切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不是嗎?
“父親,我們一步一步來,當我們做到足夠強大之時,就是我們團聚之時,亦是為孃親報仇之際!”
衛紫鶴被說的又熱血沸騰起來,重重的點頭:“乖女,你要做什麼事儘管去做,有父親在這呢!父親一切聽你的。”
“父親、、、”
明珠正想說著什麼,衛侯爺又說:“只是小珠兒,你現在不能回到我身邊,那悄悄回來總可以吧?你那個承恩公爹爹老是不著家,父親總去承恩公也不好,你就隔個一天兩天的,就來看看父親,好嗎?”衛侯爺可憐兮兮的問。
哈,還隔個一天兩天?這個明珠可不敢答應,她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便故意轉移了話題:“爹爹肯定是出去找我了,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說到鄭羽峻爹爹,她是滿懷感情的,打小,就像那些親生的父親一般,真真兒是把她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上怕摔了。搞得鄭初曦是怨念十足,說他父親的腦袋究竟是怎麼構造的,正常都是重男輕女,他家老爹偏偏是重女輕男!
明珠想爹爹了,想老弟初曦了!
明珠的表情看得旁邊的衛侯爺是酸意十足,叫鄭羽峻是“爹爹”,叫自己卻是“父親”,這親疏高下立現!卻也無可奈何,誰讓女兒是長在他家呢!
明珠笑著對衛侯爺說:“父親!你家裡除了你,我都不認識一個,你那個、、、衛夫人好不好相處啊?別對我橫眉冷對哦!”
“她敢!”衛侯爺說完才知道小珠兒是跟他開玩笑的。他心裡明瞭,當年凌兒對侯府是有怨的,母親的強勢和冷酷,傷透了她的心,或許多多少少會告訴她這個女兒吧。
“小珠兒,你放一百個心!當年你祖母、、、哦,我們就不要再去說她了,畢竟,她已作古多年,是是非非,早已煙消雲散。衛家是父親的,你是我正兒八經的衛家大姑娘,根本無需擔心什麼,那個曹氏、、、還是挺拎得清的。”
關於曹氏的為人,這個她倒聽說過,明珠心下暗忖。
“小珠兒,你現在不能馬上認祖歸宗,回到我的身邊,已經叫我難以接受了,可是這不形勢逼人強嗎?哪怕我恨不得昭告天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覺得還是可以在家裡認一下親,去祠堂裡點一下香?”
明珠想了想,腦袋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便說:“就聚一下吧,我去祠堂給我孃親燒柱香,但家裡上上下下的嘴、、、”
“這個就不用寶貝掛心了,父親知道怎麼做的,保管衛家上下全部嘴巴都嚴嚴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