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瑜愣了一下，忍不住在心裡感嘆，您這愛兒子的一面能不能別表現給我這麼個外人看啊，您在兒子面前倒是好好表現一下啊。
唉……這對父子明明心裡都有對方，卻都那麼傲嬌，都不願意好好說話，真是沒誰了。
“季叔叔，您這是又和楊楊鬧矛盾了吧？”
“你怎麼知道？他告訴你的嗎？”
“沒有，我猜的。”
柳瑜心虛了一下，畢竟季楊楊和季勝利今天吵架的原因就是他回家那麼晚還沒和家裡報備。總不能告訴他，她今天一直都和季楊楊在一起，所以什麼都知道吧。
“唉……我都不知道我們這父子關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本來季勝利也需要宣洩情緒，這話匣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了。接下來，他也顧不得什麼丟人不丟人的了，把今天的事還有他和劉靜這幾年在外工作的艱辛全都吐槽了一遍。
季勝利年輕的時候想著得多為百姓乾點實事，所以一直在中國各地輾轉，可以說是哪裡艱苦去哪裡，哪裡需要人，他就奔向哪裡。
他總覺得，孩子還小，以後有的是機會陪伴他。卻沒想到，孩子成長得太快了，一眨眼就似乎不再需要他了。
現在季楊楊高三了，原本他以為這時候回來，可以陪伴他度過這人生最關鍵的一年，卻沒想到季楊楊根本就不歡迎他們回來。尤其是對他，他實在是不明白兒子對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牴觸情緒。
“小瑜啊，你和楊楊是同學，你們關係好，你幫我分析分析，楊楊他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排斥我們呢？”
柳瑜看著季勝利微微駝著背，垂著頭，和之前在學校演講的那個季區長判若兩人。
從他剛才的話裡，她能感受到其實他也很不容易。在外工作的那些年，他也很思念季楊楊。只是有些事情，終究難以兩全吧。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爸媽，明明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卻總是找藉口不來看自己。每次打電話的時候總是客套疏離地說上幾句話就掛了。
柳瑜抬起頭看著茫茫夜色，像是在對季勝利說，又像是在對遠方的父母說：“季叔叔，您知道嗎，楊楊他已經不愛吃黃瓜味的薯片了……”
她的爸媽也會想她嗎？
在一家人沒有團聚的日子裡，他們在做什麼呢？
他們還記得她愛吃什麼，記得她想做什麼嗎？
季勝利不明白柳瑜為什麼會突然說這個：“長大了，口味變了吧？”
“您等了他五個小時，您就已經氣成這樣了，可他等了您六年啊。六年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可不只是一個人的口味啊……”
“在他生病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您不在。在他遇到困難需要人答疑解惑的時候，您不在。在他發現自己有賽車天賦想要和人分享喜悅的時候，您也不在。
“每次他想您了，給您打電話的時候，您是不是都在工作？節假日他滿心歡喜在家門口望眼欲穿的時候，您是不是也都因為工作回不來？我聽楊楊說，甚至在他奶奶過世的時候，您也沒有回來，對嗎？”
季勝利的手顫抖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沒能送母親最後一程，這也是他心裡永遠的痛。別說季楊楊了，他自己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柳瑜看到他這樣，心裡也不好受。她知道自己這是在往他心裡捅刀子，可是有些話，總得說清楚吧。
“季叔叔，我作為一個普通的中國老百姓，我很高興能有您這樣的人，一直在努力為我們奔波。我相信，在您捨棄了小家的這些年裡，一定做了很多事，讓無數的小家能夠團圓。但是我作為楊楊的朋友，我和他站在同一立場，我不認為他對您的態度有什麼問題，也不認為您有資格指責他，甚至指責劉叔叔他們。
“您或許不知道，我和楊楊其實是返校日，也就是誓師大會的前一天才認識的。可我們才認識了這麼幾天，我對他的瞭解或許就已經比您還要多了。可您作為父親，您真的有好好了解過他，關心過他嗎？
“不，小瑜，你相信我，我是真的關心他，也想要好好了解他，可他完全不給我機會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或許是您的潛意識裡覺得他還會一直停留在原地，覺得他應該還是小時候的他吧。其實他有試著放下芥蒂，接受您和劉靜阿姨，讓你們瞭解自己的。所以他才會主動幫忙搬家，會告訴你們自己的理想。
“可是您是怎麼做的呢？您連他開車時候的樣子都沒看過，就覺得他不可能像韓寒那樣。您真的有在努力地去了解您的兒子嗎？要了解一個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從他最親近，最喜歡的人和事入手，這麼簡單的道理，您這個級別的人物，難道還需要我一個高中生來提醒嗎？”
季勝利恍然大悟。是啊，他回來了這麼多天，他到底在幹什麼啊！
兒子明明說過自己喜歡賽車，他也知道兒子最親近的人就是舅舅，他嘴上說想要了解兒子，卻否定了賽車，也否定了他的舅舅。
他看過季楊楊的作業，看過他的試卷和成績單，卻從來沒想過去了解賽車，也沒想過去找劉錚瞭解現在的楊楊。
季勝利沉思了一會兒，臉上逐漸展開笑容。
“小瑜，真的太謝謝你了，之前是我犯糊塗了，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柳瑜笑著搖了搖頭：“您不過是當局者迷而已。剛才有些話，我可能說得有點過分了，您別往心裡去。”
“不，你說的話沒錯，我應該全都記下來，好好思考才對。”
“您不介意就行。”柳瑜站了起來，既然任務完成了，那也該回家睡覺了。
季勝利也跟著起身：“我聽你的，從明天開始，我一定要好好了解楊楊。明天我先給他做個早飯，先從瞭解他的口味變化開始……”
柳瑜一邊聽著季勝利在那兒計劃著這個那個的，一邊進了單元樓。本來以為季勝利說完就會回自己家，一回頭卻發現他竟然跟著自己走到了電梯口。
“季叔叔，您不回家嗎？”柳瑜疑惑，這早餐計劃就不用找她討論了吧。
“當然回啊，但是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先看你進家門了我再下來。”
柳瑜心頭一暖，同時也有些無奈。剛才季楊楊也是，雖然著急回家，但還是堅持要先把自己送上樓。這父子倆的脾氣可真是……一看就是親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