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相信我，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6月25日，學校正式通知，暑假期間將全面關閉學校，不再開放留校，所有的學生必須在7月1號之前離開。

李斯已經將斂息訣練熟，能夠熟練模擬出幾種相熟鬼怪的氣息。於是在通知下達的當天聯絡了雨女，準備先行探索一番學校外的情況。

他們約在了校門口見面。可是當雨女抵達之後立刻就愣住了神，因為他見到的並非李斯，而是他宿舍的小飄。

人自然還是李斯，而他現在模擬成了最為熟悉的舍友小飄。畢竟小飄的外形最為接近人類，而且法老和小跳的限制比較多，還是偽裝成小飄最為適合。

李斯短暫收起了斂息訣，向對方解釋了一句。

雨女臉上錯愕的表情一閃而逝，並未刨根問底。在她看來，有這樣的準備才正常，否則人類貿然離開學校的保護，很難說會發生什麼，她那族叔也未必能護得住他。

很快，他們便相伴離開了學校。

快一年了，李斯第一次離開學校。這一步踏出就像是兩個世界，外面看起來灰濛濛的，有煙霧充斥其間，雖然不至於完全看不見，但能見度最多也就十米左右。

回頭望去，只能看到鬼怪大學的校門，即便是一步，也看不到校內任何的場景，好似就是一座孤零零的門頭立在這裡。

“走吧。”

李斯深吸一口氣，跟隨著雨女一起向外走去。

學校周邊沒有什麼配套設施，店鋪之類的一概皆無，甚至一連走出去十分鐘也是如此，盡顯荒涼。

也幸虧身邊有雨女陪著，否則光是這條什麼都看不清的道路就足以讓人提心吊膽。

又過五分鐘後，李斯見到了學校之外的第一棟建築：青山綜合醫院。

這地方倒是跟學校不同，有大門有門衛室，醫院的正前方還有大塊的空地。正對大門的主體建築大概有個十來層，鮮紅的招牌好像接觸不良，時不時的有些閃動，看起來很是不詳。其後似乎還有幾棟大樓，只是離得遠有些看不真切，李斯猜測大概是住院部之類的樓棟。

恰在此時，有一隻喪屍從門診部大樓走了出來，肩膀一高一低，步履蹣跚。他的身上纏了不少的繃帶，上頭滲著紅的黃的，時不時還會滴下些不明液體。

突然，那喪屍轉動著破碎腐爛的頭顱望了過來。李斯的身體瞬間一緊，因為他感覺自己被鎖定了！

這個時候雨女放慢了一點腳步，斜撐著雨傘，剛剛好隔開了對方的視線。而李斯聽到了對方細如蚊蚋的聲音：“別看，跟著我的步調走。”

就這樣走出去兩三分鐘，李斯才感覺身體一鬆，那種鎖定的感覺終於消失不見。而雨女也在此時鬆了一口氣。

“青山醫院不是我們能夠去的，路過之時也一定要目不斜視。”

“記下了。”

李斯從善如流，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發緊，身上有種酸澀的感覺，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溼。本來就是夏天，穿了一件體恤，此時能夠看出明顯的洇痕。

又十來分鐘後，他們路過了一座工廠。此時是上午十點左右，正是工作時間，倒是沒什麼鬼怪。只不過李斯見到門衛室裡似有燈光，這回沒敢窺探。

直直路過之後雨女才介紹說這是一家工廠，只不過她對其也知之甚少。在李斯看來，未知的一概規避。

此時已經連續走了半個小時，結果只看到兩處建築。雖然是一條直道，但距離遠遠超過了一個街區的常規範圍。

李斯不禁問道：“這青山街區有什麼交通工具嗎？”

“有一趟巴士，如果沒有車票，不要隨意乘坐。持有車票就代表你乘客的身份，會受到巴士的庇護，但是一旦下車就不一定了。所以下車的時候要小心一些，更不要下錯車站。”

身份，又是身份，之前花錢從鎮山那裡得到的資訊也是身份，看來這是青山街區的一條隱性規則。

李斯不停看著時間，差不多又是十五分鐘之後，他們見到了另一片建築。

這是一條老式的商業街，街面兩側有不少店鋪，而後方各有一片小區。

“左側的是常青藤小區，入住的一般是比較高階的鬼怪，而右側的紫荊花小區則比較混雜。”

“如果能夠入住到常青藤，安全保障要高很多。只要遵守其間主人的規則，一般都不會受到侵擾，但是代價不菲。紫荊花的入住條件非常寬鬆，而且相比來說花費也合理很多，但是沒有什麼安全保障。算是各有利弊。”

雜貨鋪、點心房、飯館、腳踏車行、修車鋪、浴室、賓館、住房中介、教育培訓機構……各種各樣的店鋪，顯然這裡的功能很是齊全，可以滿足日常起居的生活所需。

而且相比於其他地方，這裡是最有鬼氣的，李斯已經看到了好幾只鬼怪。有的目光不善，有的卻看起來很是正常。他恪守著雨女的建議，遠遠掃過之後便偏移目光，堅決不直視。

就這麼戰戰兢兢來到了一家便利店門口，雨女收了油紙傘，放在門口的筐中，然後帶著李斯走了進去。

“小雨來啦？”

進去之後，李斯見著收銀臺後坐著一隻怪物。

青色的面板，有鳥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體和烏龜的殼，像是多種動物糅雜在一起的產物。

但李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畢竟其頭頂的地中海髮型和頂著的碟盤太過惹眼。

這是一隻河童，此時正穿著青色的馬甲，而胸口位置有一塊小小的金屬牌，上面印著“正式員工”四個字。

“叔叔，這是我的同學李斯。”

李斯儘量不將目光集中在對方存在感極強的腦袋，立刻躬身行禮，“您好。”

“哦？小雨還是第一次帶同學來這兒哦，還是個男同學……”

“叔叔！”

李斯挺起腰桿，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陪著溫和笑容。

他認識雨女也有快一年了，對方向來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甚至沒有見過她展露笑容。但她現在這副小女兒的情態，就還蠻可愛的……

大概是感覺到了李斯的視線，雨女蒼白的面容上頓時爬上了一抹殷紅色澤，李斯一時都看痴了。

“就是他說要在便利店打工？”

李斯聞言立刻回過神來，偏移目光，有些訕訕地輕咳了兩聲，“是的，我想在暑假期間打兩個月的零工。”

河童撓了撓側邊的頭髮，有些苦惱地開口道：“怎麼辦呢小雨，便利店倒是還有一個實習工的名額，但是另外那名實習工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兩年。我昨天跟他提起的時候，他說如果再招的話，他肯定會要求上白班。也就是說，你的這位同學只能值夜班，能接受嗎？”

這個變化是雨女沒有預料到的，她也沒法拿主意，只能轉身看向李斯，面帶詢問之意。

不用想也知道，在這個遍地鬼怪的世界，夜晚比白天更加可怕，但是眼下沒有別的選擇。

只剩五天學校就會徹底封閉，李斯不認為自己一個無依無靠的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另一份工作。而且這裡不是學校，沒有外在保護和實力做支撐，貿然暴露自己有錢只會帶來災禍。

兩害相權取其輕，李斯幾乎沒做猶豫便點頭同意下來。

“行吧，小傢伙你跟我進來，小雨幫我看會兒店。”說著話河童便從凳子上蹦了下來，然後繞過收銀臺，向裡頭走去。

雨女見狀俯身拉住了他的膀子輕輕搖晃，“叔叔、叔叔……”

河童被她拽得一陣趔趄，表情頗有些無奈地開口道：“小雨你跟我撒嬌也沒用，面試是必須要走的流程，叔叔也得遵守規則不是。”

李斯眼觀鼻鼻觀心，心說到底是兩隻外國鬼，如果是咱華國的，可不興“叔叔、叔叔”這麼的喊。

一番拉扯之下，河童也沒有鬆口，李斯見狀也趕緊表示同意面試。於是跟著對方走向了收銀臺外側，正門對面的位置有一扇門，掛著塊牌子，上頭寫著“員工休息室，非工作人員請勿入內”。

開門進去，其中是一塊狹長的空間，靠近門口的位置是一副桌椅，再往裡有條破舊的沙發，對面有一排六個金屬櫃，角落裡還堆著一些紙箱。最裡頭還有一扇門，標牌顯示是廁所。

待李斯進屋之後，河童關上了門。李斯立刻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動，一如讚美社裡鎮山開啟封禁時一樣，此時這間休息室應該和前面的便利店隔絕了開來。

就在門關上的瞬間，李斯直覺得青光一閃，下一刻身體已經被撞到了牆上，而他肚子上的衣服被緊緊攥住。

他低頭看去，發現河童正仰著腦袋，一臉的兇戾神色，眼神不善死死盯著自己。

這一下變化兔起鶻落，完全出乎了李斯的意料。

而河童小小的身體裡竟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好像是一雙鐵臂，即便是李斯運轉體內靈力，也無法動搖其分毫。

“小王八蛋，說！你跟小雨發展到什麼階段了！”

“誒？”李斯聞言一臉懵逼，甚至一時忘記了掙扎。

“前輩，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小雨就是朋友，純純的友誼那種。”

“呸！男女之間有什麼純友誼，你這個渣鬼！都叫上小雨了還不承認，信不信我撕碎了你！”

李斯：……

“我發誓，我們真的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能領回來見家長？普通朋友能讓小雨跟我撒嬌賣萌？她剛剛都臉紅了啊喂，你這個臭流氓！”

李斯此時心裡簡直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殺了他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展開。可任他如何解釋，對方就是不聽。

突然，河童的表情扭捏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齜牙咧嘴道：“你們……那個了沒有……”

李斯當時腦袋宕機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麼，馬上堅定地矢口否認。且不說他有沒有那個心思，要知道人鬼殊途，生理上都未必能夠。

“親嘴呢？”

“沒有！”

“擁抱呢？”

“沒有！”

“牽手呢？”

“統統都沒有啊前輩！”李斯聲嘶力竭道：“我連小雨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不信你去問小雨。但凡我有半句假話，你當場滅了我，我絕不帶皺眉的。”

場間一時陷入了沉寂，李斯冷汗都下來了，硬是挺著回望對方的眼睛，半分沒敢挪開。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肚子那塊一鬆，腳下一軟立時坐了下去，一時間氣喘如牛。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否則我親手撕了你。我家小雨才兩百多歲，還沒到可以談戀愛的年紀。”

“明……明白，我會在學校裡幫您盯著的。萬一有誰敢冒犯小雨，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您。”

“哼，過來坐吧。”

李斯哆哆嗦嗦在椅子上坐下，接下來總算是正常的交流。對方也沒提什麼面試的事情，而是直接講了一些便利店的規定。

擔心自己遺漏，他立刻從書包裡取出紙筆，一條條記錄了下來。

夜班工作時間是晚上8點到第二天的早上8點，整整十二個小時。每週休息一天，不是固定的星期幾，而是根據排班來。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能請假，請假必須提前一天向正式員工申請。如果無故曠工一次，直接開除。

夜班實習工的工作還挺繁雜，除了收營之外，還要整理貨架和倉庫，收拾整理垃圾放到門外等垃圾車收走。另外半夜十二點還會有配送車，要做到商品的登記入庫和上架。

跟工作時間和內容相比，報酬就少得可憐了，一個月才三顆寶晶。雖然他不在乎這仨瓜倆棗的，但可見鬼怪世界也一樣，低端勞動力同樣廉價。

除了這些之外，他將便利店需要遵守的規則也一一記下。

“行了，差不多也就這麼多，其他的讓另一位實習工跟你講吧。”

李斯將筆記本收起，問出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這個，童叔啊，實習工有宿舍可以住嗎？”

河童倒是也沒追究李斯的稱呼，而是皺著眉頭道：“你不回學校住嗎？職工宿舍可沒有你們學校安全。”

李斯稍作猶豫便打算實話實說，誰知道雨女後面會不會告訴對方，如果這個時候隱瞞反而不好。“學校在寒暑假期間將全部關閉，不能留宿了。”

河童聞言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青山大學已經不濟到這個地步了嗎？”

顯然他是瞭解一些內情的，李斯也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說謊。

對方沉默了大概十幾秒，這才開口：“職工宿舍就在後面的紫荊花小區，我們不負責安全。另外每個月要扣除一個寶晶的住宿費，你自己決定。”

李斯哪裡不肯，立即就答應了下來。

河童走到裡側的金屬櫃前，一共六個櫃子，其中三個是上鎖的狀態。他開啟其中一間，取出了一件深藍色的馬甲，然後上鎖，走回來將馬甲和鑰匙遞給李斯，“給你的東西都別丟了，否則要花錢重買。”

“記下了。”李斯道了聲謝，雙手接過了馬甲，看到其胸口位置彆著的實習工標牌，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一半。

“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您看六月三十號可以嗎？”李斯想盡量拖到最後一天，畢竟在學校更有安全保障。

“行，記得那天早一點來，留出點時間跟另一位實習工交接。”

“好的。”

談話到這裡也就結束了，李斯慎之又慎將馬甲和鑰匙收進包裡，然後跟著河童走出了休息室。

“怎麼樣？”

雨女第一時間迎了上來，不是問河童，而是問的李斯。

感覺到前方危險的視線，李斯馬上擺出了立正的姿態，一本正經說道：“多虧童叔照顧，暑假期間可以在這裡打工。讚美童叔！”

李斯一害怕，就暴露了平時在讚美社的習慣，雨女聞言白了他一眼。

他總覺得雨女在這裡變得靈動了許多，不似在學校時那樣冰冷。但他自然沒敢調笑，只當沒看見。

開玩笑，人家叔叔雙眼都快瞪出射線了，他哪兒敢吶。

“叔叔，那我們先走了，等正式放假了再來看您。”

“不留下吃午飯了？”

“不了，學校裡還有些收尾的事情，學期績點還沒出來呢。”

閒聊了兩句，他們出門而去。李斯對著河童欠身行了一禮，起身時分明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告神色，立時拍了兩下胸脯以示保證。

打便利店出來，雨女又撐起了油紙傘。直到走出商業街，回到一片煙霧之中，李斯這才大口放肆呼吸起來。

“怎麼了？我叔叔是不是跟你說什麼話了？”

“沒有，絕對沒有！”

雨女見狀也大概猜到了一些，輕哼一聲，自顧自往前走。李斯盯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剛剛好像有些嬌羞的意思，不禁心中感嘆：

哎，我這該死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