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內的紅光忽明忽暗,蘇可欣彷彿能透過一面面鏡子,看到恐懼的突然闖入,毫無預兆。

她深嚥了一口唾沫,緊張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生怕驚動了自進來後,還未曾發出一絲聲響的女鬼。

安靜,可怕的安靜。

屏息凝神了約至半分鐘後,對方還是沒有動靜,蘇可欣不禁疑心漸起,嘗試著稍微挪動步子。

可偏偏就這幾不可查的聲音,硬是牽動了女鬼的探測功能,高跟鞋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

那個女鬼,是靠聽覺的。

想到這一點的蘇可欣迅速作出反應,繼續屏住呼吸,靜靜聽著女鬼的聲音。

她打算賭一把,賭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不出她所料,在她停下動作的幾秒後,女鬼也停止了靠近,她似是又失去了方向。

憑著剛剛的腳步聲,蘇可欣做了初步推測,聲音是一陣重接一陣輕的,她的腿可能是有問題,所以無法跑動,只能瘸著走路。

眼睛無法視物,但是聽覺極其靈敏,至於嗅覺,女鬼這麼久都沒有找出她的位置,說不定也沒有嗅覺,或者是嗅覺極為遲鈍。

蘇可欣往左手邊瞟了一眼,鏡面不是對準她的,並且那條窄道,越往裡面延伸,光線便越暗。

是出口,只要她的速度夠快,就可以逃離這裡。

就在她做好決定後的剎那間,在迷宮之外,一道女人的驚呼聲幾乎響徹雲霄,加之立體環繞的音樂,隨即而來的,便是女鬼離開的聲音。

蘇可欣現在還不確定外面的情況,所以不敢貿然行動,雙眼死死盯著鏡中扭曲的自己。

鏡子中自己的身形是扭曲的,而不是或身長或體寬的變形。

蘇可欣心跳漏跳一拍,雙手扒在了身後的鏡面上,緊緊扣著,兩腿好似被幻象狠狠拽住,牢牢地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面前呈現扭曲形態的蘇可欣突然露出了一抹瘮人的笑容,她們緩緩抬起手,鏡面如薄霧,輕易可穿透,露出的慘白肌理包裹不住骨骼,“咔擦”一聲崩裂開來。

裂骨的聲音刺激了蘇可欣的耳膜,她不受控制地捂住雙耳,在感受到背後強大的吸力後矇頭逃離。

一雙雙皮包不住骨的手在她的眼前爆裂開來,鮮血味肆意瀰漫,直衝鼻腔,逼迫她正視迎面的恐懼。

她摸索了好一陣,才找到出口的門把手,令人崩潰的是,無論她怎麼擰動,門都紋絲不動。

時間不會等待拼命求生之人,它賜予噩夢的無限生長,讓它們幾近瘋狂地掠奪生者的意識。

數雙手攀上了蘇可欣的肩膀,伸向她的脖頸,它們的速度之快,用不了多久,她便被窒息貫徹全身,如何都掰扯不開那群手臂。

“呃……救……救命……”僅剩的幾分意識被她轉化為最後一絲力氣,將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求救訊號,告知給了門外高聲詢問她的兩個男人。

蘇可欣放棄扒拉手臂的動作,轉而拉著門把手,使勁往自己的方向拽,手背上青筋突起,一隻早已皮開肉綻的手臂,轉眼間長出了一手的長指甲。

指甲在她手腕的筋脈上,由重至輕地往下劃去,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迸出血液,順勢滴落在反光的地面上。

“啊!”手臂好似有那麼一瞬間人性爆發,給了她一點喘息的時間,讓她得以在這點時間裡尋求生機。

門鎖內部開始傳來了搗鼓聲,外面的人試圖用銀針捅開鎖孔。

蘇可欣已無暇顧及他們的安撫聲,用力抽回被抓住的右手,儘量堵住左手手腕上的傷口,想要止血。

傷口太大,血還是會從指縫間竄出。而現在,痛的不止是她的手腕,就連同她的腳踝、鎖骨,都被劃出了一道道傷口。

鮮紅的血液沾染上了她的半個身體,疼痛猶如數萬根被灼燒過的銀針,毫不留情地扎進骨髓,穿破她即將喪失魂靈的軀殼。

最後,它們似乎是盯上了她最為明顯的致命點——脖子。

被汗水浸溼的脖頸暴露在它們攻擊的範圍中,當蘇可欣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下意識蹲下抱頭,作出防禦姿勢。

她的呼吸不再劇烈,開始變得微弱,失血過多導致了她的頭暈目眩。如果再無法獲得門外的一束光,她將真的要葬身於此。

在她的意識逐漸消逝的時候,門被大力破開,一位帶著烈火般的長髮女人滿臉焦急地奔向她。

她的聲音在此刻的蘇可欣耳中,是破碎的,她無法拼湊出完整的一句話,只能任由意識墜入深淵。

夜色漸漸淡去,這個世界的危機四伏似乎也隨著夜晚的隱沒,悄然消失。

街道上恢復了現實世界的噪聲喧囂、燈紅酒綠。

首飾店的後間內,蘇可欣躺在一條靳深洋從商場順來的毛毯上,傷口也被昨晚的紅髮女人,歐若給包紮好了。

歐若用手巾為她拭去臉上疼出的冷汗,還在微微發抖的嘴唇,有一種命懸一線的虛弱感,雖然現實也的確如此。

剛從外面觀察了一番回來的靳深洋,腦內一場爭鬥過後,崩塌的世界觀也無法重建。

他頭靠在牆上,雙眼緊閉,經歷了一晚上的死裡逃生,他已經徹底清醒了,這不可能是夢。

不止他,他們所有人都是。

“外面除了沒有活物,其他的運作都和現實世界並無兩樣……我去看了很多地方,都沒有發現什麼危險的東西,看這樣子,還真被你說對了,只有白天是安全的,一到晚上,就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靳深洋側頭朝靠坐在木箱子上閉目養神的周殷雲看了一眼,又沮喪地移開了視線,放在歐若身上:“若姐,她的傷很嚴重嗎?”

歐若聞言點點頭,低頭蹙眉在蘇可欣眉頭的位置輕輕按壓著,以舒緩她的情緒。

“我們得想辦法回去,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快三天了!再來一晚真得會被那些東西給逼瘋的!”歐若滿腔怨懟,吐出的言語不及內心的萬分之一。

三天前的晚上,歐若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還是睡在大街上的,在她迷糊睜眼時,印入眼簾的,便是幾匹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的灰狼。

這段時間讓她的精神深受打擊,愈加暴躁。

見蘇可欣眉間自然舒展開後,她起身驅趕擋著屍體的周殷雲,自己推開木箱子,掀開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從口袋裡掏出兩隻一次性手套戴上,開始檢查屍體。

她撥開鎖骨處軟塌的皮肉,使勁按了一下突出的那根骨頭,很堅硬,不像是被燒過的模樣:“鎖骨被折斷過,看傷痕走向……初步判斷為刀傷,再經過高溫燃燒,傷口便會爆裂開,通常情況下,是一定會傷及骨頭的,可這具屍體的骨骼,就如同新長的一樣。”

說完,她站起身繞到另一邊,左手握住屍體的右腳腳底板,輕輕抬起,敏覺地發現,在腳膝蓋的位置上,如同被安了機械腿一般,被生硬地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呈現出一個畸形的人體骨骼。

“這……如果不是先天的話,就是人為造成的了,否則正常人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歐若一陣頭皮發麻。

她放下了腿,退到一邊去,摘掉了手套,習慣性地想找密封袋裝進去扔進垃圾桶裡,後知後覺如今的處境,只好往角落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