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宮尚角一定沒在女人身上吃過虧。

他能擋刀光劍影,能抵千軍萬馬,但唯獨沒體驗過女人香,像他這種人,既然她成了他第一個女人,也一定會是最後且唯一的一個。

但男人開了葷,是會上癮的。

他如此自律,一定是因為不能忍受自己這樣沉淪情慾吧?

“你身子不好,我也有責任。”宮尚角冷不丁地開口,他緩緩脫掉上官淺的外衫,手放在她腰帶上,“寢衣在哪兒?我給你換上。”

上官淺馬上按住他的手,輕輕推開他,“不勞煩公子了,淺淺自己來吧。”

說罷她繞過床角的屏風,脫下里衫。她看了一眼裡衫背面縫好的暗袋,將它疊好,放在木箱的最底下。

屏風是白色厚紗,上面繡著一樹紅梅,伸出的枝頭開得鮮豔,上官淺揹著身將全身脫得只剩肚兜,她微微踮腳,拿起旁邊架子上掛著的寢衣穿上。

宮尚角眼睛一直跟著她,厚紗背後她的身影模糊起來,他只能看到一點輪廓,紗上繡著的紅梅像是她白皙如雪的背上的刺青,極致的純潔與妖冶的紅豔融合在一起,好似一道有毒的香,聞起來如痴如醉,卻能要人性命。

上官淺換衣服的速度慢,宮尚角也不急,耐心地等著她,隔著屏風看著她脫光,又看著她把衣服穿上。

宮尚角看得出神,他想起云為衫在牢裡的話,無鋒首領以半月之蠅為要挾,逼迫常人女子成為刺客為他們執行任務,她是為了自由,為了雲雀,才成為魑的。那上官淺呢?是因為無依無靠,被逼無奈嗎?

宮尚角眉心褶皺漸起,或許那天上官淺想讓他幫忙的事,是復仇。

幫她的孤山派族人復仇。

上官淺既然確是孤山派後人,那她絕無可能再為無鋒做事,成為魅,也許只是為了求生,是為了變強。

無鋒對刺客狠無人道的訓練方法,他早有耳聞,成為魑都要踩著百千人的傷口,那成為魅,都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想到這裡,宮尚角的眉心已經疏解不開,怪不得那日在牢裡傷痕累累,她還能撐得住跟他說話。

他除了遠徵再沒有親近的家人,而她,在來到他身邊之前,一直都是一個人。

不知道自己在她心裡,能不能算家人?

上官淺已經換好衣服,她調整了一下心態,腳步款款,繞過屏風。

“公子,我去拿你的寢衣。”

“等等。”

宮尚角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在床榻邊坐下。

“歇息之前,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上官淺喉嚨微動,她的心又開始跳起來,但還是不顯山不露水地微笑,“公子要同淺淺說什麼?”

宮尚角注視著她的眼睛,“那日你想求我之事,可是幫你復仇?”

上官淺眼裡的光閃爍了一下,她張了張嘴巴,卻沒說出什麼話,秀眉鬆懈地低下來。

她最終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是,無鋒滅族之仇,淺淺忘不了。”她抬頭看向他,“這些日子與公子相處,已將身心都交與公子,淺淺信任公子,所以才想著找公子幫忙。但這些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仔細想來,還是覺得不該麻煩公子。”

宮尚角眼神裡起了波瀾,他問:“那你打算如何?”

上官淺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視線,她看向他身後的窗外,喃喃道:“還不知道。”

“無鋒比豺狼還要兇險狡詐,你若自己去復仇,”他輕聲開口,沒有多餘的語氣,“恐怕沒有勝算。”

她終於看回他的眼睛,“公子的意思是?”

宮尚角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無鋒確是難以對付,但不是沒有弱點。”

“你無需做其他的,且安心等待,保護好自己即可。”

上官淺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宮尚角今日溫柔得很,句裡句外,似乎都是在告訴她,不要魯莽行事,要把自保放在第一位。

但他為什麼要這樣?

上官淺想不明白,他應該不知道她的目標是無量流火。

“無鋒之惡,除了對付外人,也對付自己人。你可聽過半月之蠅?”

上官淺心頭一震,又緩和神色,“似乎從前聽人提起過。”

“無鋒首領以半月之蠅作要挾,防止刺客逃跑,但你可知這所謂的毒藥,早已在宮門有了破解之法。”

她聞言瞪大眼睛,一時忘記了掩飾。“如何破解?”

宮尚角將她的表情都收入眼底,他手掌收了收,掌心的溫熱傳遞給她的手背,“無需破解。”

上官淺愣了愣,猶疑地重複:“無需破解?沒有徹底的解藥嗎?”

宮尚角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是不需要解藥。因為半月之蠅,根本不是毒藥。”

“它反而是種補藥。如果在發作期間做好內力調理,待半月之期一過,所修煉的內功心法都會有很大的增長。”

“而無鋒給的所謂解藥,不過是種噱頭,會將其功力不增反減。”

上官淺此刻心裡的震撼太大,她一時緩不過來,明麗的桃花眼微微瞪著,心亂如麻。

她居然被騙了這麼久。

她沒日沒夜地訓練,為了變成魅吃了不知道多少這種噁心的東西。

居然都是騙她的。

宮尚角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心底深處隱隱升起憐惜來。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龐,溫聲說道:“近日外面有些亂,你待在角宮不要出去。”

“待一切事情解決了,我再來找你。”

宮尚角起身,走了兩步又回來,彎腰親了親她的側臉,“早點休息。”

上官淺懵懵地接受他的親吻,等他走後才有些明白過來。

宮尚角知道她是無鋒了。

他忽然提起半月之蠅,明顯是知道她也吃了。

但他的表現卻有些出乎她意料。

他竟然沒有殺她,看樣子,連怒氣都沒有。

是自己消解過了才來找她的?

為什麼?

上官淺想得頭疼,喉頭忽然湧上一股噁心感,她捂住嘴,快步走向洗漱架,但撐著在洗漱盆前乾嘔了幾下,也沒吐出什麼東西。

她最近食慾不佳,幾乎不怎麼吃東西,怎麼總是頻繁想吐呢。

她看了一眼床榻,腦中驀地閃過一個詞。

指尖隱隱冒汗,她猶豫著搭上自己的脈。

她懷孕了。

懷了宮尚角的孩子。

幾乎沒有多想,她緊皺著眉頭,從床頭暗櫃裡找出墮胎藥。她眼神冰冷,急急地將整個藥包撒進水裡,湯匙在水裡胡亂攪拌一番。

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她不能要。

但木碗端到唇前時,她又遲疑了。

這是她和宮尚角的孩子,流著她一半的血。

上官淺從來不是容易心慈手軟的人,她強迫自己鎮定,一遍一遍在腦海裡告訴自己:你愛宮尚角,宮尚角愛你嗎?如果留下這個孩子,拖累了你,到時候就會害死自己。

帶著一個孩子,能跑多遠?帶著一個孩子,能殺得了點竹嗎?

但心中又有另一個聲音響起,她說:“這個孩子,也許可以救你。”

“你孤苦無依,拿到無量流火之後,追殺你的人就會擴大到整個江湖,一人何以抵抗千軍萬馬?如若發生意外,不僅報不了仇,說不定還會丟掉性命。”

“孩子留下,可以當做籌碼,宮門人丁稀少,就算宮尚角不要,那群老古董也不會讓孩子出事的。這是你最後的退路,殺死點竹之前,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一定要保全自己。”

上官淺心神漸定。

沒錯,這個孩子必要的時候也許真的能救她一命。

在無鋒那麼多年都過來了,這點苦算什麼。

她放下木碗,把碗中的藥倒進底下的渣鬥裡。

但她明日還是得去和寒鴉柒見一面,她必須要知道無鋒具體的計劃。

“所以,云為衫被囚禁了?”寒鴉柒斜靠在隱蔽的木柱上,懶懶地發出聲音。

上官淺站在他對面,“是。”

寒鴉柒揚起唇,輕蔑地大笑,“魑階刺客,就是不行。”

“寒鴉肆把她吹得天花亂墜,我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呢。”

上官淺沒有表示,她淡淡地開口:“她能哄得宮子羽的歡心,讓後山眾人都去幫她,自是本事不小。”

“不過無鋒刺客執行任務,向來互不干涉,她怎麼做,做得如何,都與我無關,我怎麼做,也與她無關。剛才說的宮喚羽的計劃,你覺得如何?”

宮喚羽的計劃她做了潤色,騙寒鴉柒說拿到無量流火就給無鋒。

“聽起來沒什麼破綻。”他交叉起手,斷眉挑起,“但這宮喚羽畢竟是宮門的人,你確定他可信?”

上官淺輕輕哼笑了一聲,“我確定。他已經練了邪術,徹底走火入魔了。”

寒鴉柒盯著她的表情好幾秒,心裡的欣賞越發蓬勃,他真的太喜歡她這副又美又壞的樣子了。

“做得不錯,為了獎勵你,解藥就提前給你吧。”他說著從胸口內袋拿出解藥,上官淺看著他遞過來的解藥,又抬眼盯了盯他。

“怎麼?嫌少?”

上官淺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接過來,說了聲“多謝”。

“怎麼覺得你現在倒像是我的上級了,”寒鴉柒上下打量了她,“莫不是跟著宮尚角久了,心態也變得高高在上了?”

上官淺已轉身欲走,她聞言停下,寒鴉柒沒有感情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你最好別忘了,刺客愛上目標,只有死路一條。”

上官淺眼裡情緒不明,沉默一會兒後她輕聲回道:“我沒忘。”

宮尚角似乎是真的因為無鋒的事情忙起來了,他已經快七日沒有來看她了。

宮子羽的繼位儀式就在明天,而無鋒的計劃開啟也在明天。

上官淺決定今晚就去花宮刀冢偷取無量流火。

她這幾日已經探好了路,聽說宮尚角與宮子羽這幾日都在羽宮商討對付無鋒的計劃,他今晚應該也不會回來。

剛換上夜行衣,房門就被敲響。

“是…誰?”上官淺手裡攥著短刃,現在已是子時,誰會在這個時候來?

“是我。”

宮尚角的聲音。

他怎麼突然回來了!她急忙鑽進換衣的屏風後面,啞著嗓子回他:“公子稍等,淺淺披件衣服。”

房門外聲音停住,似乎真的在等她。

她快速地將夜行衣脫掉,扔進最裡面的木箱,短刃折起,藏進床尾的暗櫃裡。

又將頭髮和衣服扯散,淡粉的肚兜露出半邊。

匆匆環顧一週後,她慢慢開啟了門。

“公子。”

門外的宮尚角帶著跟上次一樣的寒氣,門一開就撲面而來,冷意鑽進她敞開的裡衣,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宮尚角看著她衣衫不整的樣子,走進她房裡,將門關上。

他抬手攏了攏她的裡衣,遮住晃眼的肚兜。

“不是要披衣服?”

上官淺眼神閃爍,她結巴了一下:“剛,剛才沒有找到,怕公子等久了。”

他摸了摸她有些發紅的臉,“很熱嗎?”

這臉紅是急出來的,她避開他的手,笑了笑,“不熱。”

宮尚角將她的躲避看在眼裡,他斂了斂眼皮,抬腳走向換衣屏風處。

上官淺急忙拉住他,“公子,你這麼晚又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宮尚角看了看她的手,言語淡淡:“沒有。”

“我只是,想來。”

對戰無鋒的計劃已經基本敲定,在房外躊躇幾刻,還是忍不住想來看她。

“你介意今晚我宿在你房裡嗎?”他身上的寒氣已經被屋內溫暖的薰香衝散,昔日凌厲的長眉現在在細碎月光下,顯得無比柔和。

今晚?可是她要去拿無量流火。

“你若介意…”宮尚角沒再繼續說,盯著她的表情,她似乎很糾結,猶猶豫豫地說:“可是淺淺最近感染風寒…”

“沒事。”宮尚角馬上接話,“這點小病,侵襲不了我。”

“但是…”上官淺還要推脫,他已經走近屏風。

她只好握住他的手,將他拉回一些,微微發紅的手指摸上他的腰帶,“公子,我來幫你寬衣吧。”

看著她乖巧地解他身上的衣帶,臉頰的熱似乎還沒退下去,粉色染在她臉中,美得不可方物。

他有些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臉。

這一親,像洪水決堤,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他剋制地親親她的鼻骨,吻吻她的嘴唇,覺得不夠,又咬她軟軟的耳垂。

他的手開始不安分,越過她薄薄的裡衣,隔著肚兜揉她。

上官淺解他衣服的動作停下來,有些呆愣。她被迫仰起頭和他接吻,手被他抓住伸進他的裡衣,她摸到了他滾燙的肌膚。

“唔…”她想說話,但宮尚角根本不給她機會。她被一把抱起來放在床上,宮尚角兩手撐在她臉旁,低頭吻起她的脖頸。

“公子…今晚不行…”她用盡全力推他,他眼裡像要溢位水來,乾渴的喉嚨冒出一句:“為什麼?”

上官淺也解釋不清,宮尚角肯定要懷疑她了,以前她從不拒絕的。

見她答不出來,他忍了忍,貪戀地親親她起伏的胸口,就從她身上起來了。

他將身旁的錦被拉出蓋在她身上,他則和衣躺在外側,“那便睡吧。”

上官淺遲鈍地發覺,自己是被宮尚角牽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