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倒也不消得一直為康熙爺跪了,四爺需得將朝政接手了去,前頭軍務也是片刻不得耽擱,且都得四爺和眾御前大人商議決斷。

這一忙,四爺夜裡都沒能回來,李廣地等一幫子上了年紀的老臣也跟著四爺熬著,直天都要亮了,這才將先帝爺大殮前堆積的摺子盡數批完又擬了章程。

四爺賞了幾位大人早膳,亦不消得他們來回跑了,叫人直接安置再宮中,昨兒的事兒忙完了,今兒的事兒還等著呢。

康熙爺駕崩之事還得佈告中外,鹹使聞知,像是朝鮮這般附屬國,便是第一批要告知的,而後才是俄國、法蘭克、英吉利等,因著地處遙遠,怕是訊息送到了,他也該登基了的。

不過即便是再遠,四爺也沒小覷了去,除佈告之外,也叫人防備著,以免有人在這般時候作亂了去。

尤其是俄國,先前皇阿瑪在時便總不老實著,如今更是得防備,也叫人知道新帝不比先帝差,那性子更是不好,在疆土之上,一寸商量的餘地也無。

這派過去送信兒的人也得細細的選,他以前時常和十四爺探討中外,也沒少叫人去搜尋外頭的事兒。

知道了解的多了,自然不會自大了去,且秉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四爺便也趁著這次叫人成為他的眼睛、耳朵,好好看看這外頭的世界,免得成了那井底之蛙,等吃了虧再悔悟,那就來不及了。

且又這般忙活了一日,四爺見幾位大人的臉色都不太成了,這才放了人回去,叫人明日用了午膳再來,免得累壞了。

可旁人歇了,四爺還不得歇,下頭的事兒真真一點兒都不能多拖的,越積越多,越多便越手忙腳亂,唯今日事今日畢才好,為此,四爺往往坐在案前就是一上午、一下午、有時候還是一整夜。

如今在戰時,又臨近年關,雖是因著康熙爺駕崩,各處不得有什麼聲色歡愉之色,過年過節都不得大辦,倒也能省些個開支,可除了江浙幾處富饒的,其餘各地仍在哭窮。

國庫裡有多少銀子四爺再清楚不過了,若想處處顧及著,那是不可能的,四爺便只能先把銀子用在刀刃上,大部分用作戰事,其餘的才能用作旁的。

除此之外,宮中吃穿用度年年都花費不少,如今就得在這上減少些開支了,什麼修院子也大可不必,能省則省,且等著仗打完了,百姓休養生息,屆時便可好過不少。

四爺忙著,十四爺自也跟著忙碌非常,若是不忙,十四爺便又會想到皇阿瑪駕崩,心中壓不住悲切,如此倒不如叫自個兒再忙碌些。

因先帝爺駕崩,後宮中也盡亂了套了,後宮嬪妃難過的難過惶惶的惶惶,總歸大多都不能再安心理事了,四爺乾脆叫四福晉來接手宮中之事,又念著四福晉身子不大好,生怕她勞累,四爺便同十四爺商量著,另又請來了塔拉側福晉過來幫襯。

不叫完顏氏來,倒也不是不顧人的臉面,只是完顏氏那身子也屬實不爭氣,自生了四阿哥之後,她的身子便沒個好時候,四阿哥的身子也弱的不行,十四爺心頭微沉,到底不願瞧著完顏氏和四阿哥這般不好,如此也不叫人操心什麼了,乾脆直接叫來鑫月,且iao福晉好好歇著吧。

王端不敢耽擱,這便去傳了信兒回去,鑫月那兒二阿哥三阿哥身邊兒都有人伺候,她也不消得擔心,便更衣去正院知會了一聲兒就出門入宮去了。

然就這知會了一聲兒,可壞了事兒了,完顏氏不知十四爺體貼還當是十四冶眼中沒她這個做福晉的,直越過她叫塔拉側福晉代行福晉之職。

一想到這兒,完顏氏再瞧瞧跟前兒弱得跟貓兒似的四阿哥,頓時悲從中來,再壓不住委屈和憤懣,抱著四阿哥大哭起來。

她受苦懷胎十月,拼了半條命給十四爺誕下嫡子,如此還不得十四爺的關切和惦記也就罷了,她自知十四爺對塔拉側福晉和二阿哥三阿哥偏心透頂,也沒想著只憑著她病弱的四阿哥就能奪回十四爺的心了,可誰道十四爺連最基本的體面都不給她。

今兒能叫塔拉側福晉代行嫡福晉之職,那明兒是不是這府上便不再需要她完顏氏,不需要四阿哥了,直接讓塔拉側福晉和二阿哥和三阿哥頂了她娘倆的位子?

越想越是憋屈,完顏氏只覺她若是今兒不尋十四爺去理論理論,以後這府上定然便沒有她完顏氏的位子了,如此她豈還能躺得住,這便叫來雲姑姑伺候她更衣,眼下便是再不合時宜,她也得替自個兒爭一爭去。

“雲姑姑,咱們走,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塔拉氏那賤人坐我頭上來!”

雲姑姑雖也替自家主子覺得十分憋屈,可眼下先帝爺剛走了沒幾日,宮中正是悲切,四爺和十四爺也正是忙碌的時候,豈能叫主子這會子過去添亂。

“主子您先別急,咱甭管為了什麼,先顧好自個兒的身子才是,這天寒地凍的,您坐在暖和的正屋尚且覺得渾身不適,您若是就這般貿然出去了,身子定然承受不住,四阿哥也離不開您呢。”

一說起自個兒的身子了,完顏氏更是忍不住淚:“你也知我這破敗身子不爭氣,雲姑姑,你以往總勸我,說什麼只要懷了身孕變就好了,只要剩下十四爺的嫡子就好了,可實際上呢,我有孕的時候也沒見得十四爺怎麼關心,我如今誕下四阿哥了,除了落得一身的傷痛之外,我還得到了什麼!”

“我眼下連風斗受不住了,我連命都要保不住了!他眼下、他眼下還要講我的位子拱手讓人,憑什麼憑什麼!就憑我不得十四爺的喜歡,我就合該被塔拉氏踩在腳底下,我就合該這麼憋屈死嗎!”

“雲姑姑,你莫要再勸我了,今兒我不去也得去,如若我再讓一步,明日便沒我再說話再去爭的機會了!我便是死也得交人都瞧瞧,瞧瞧十四爺是如何寵妾滅妻的!”

完顏氏只憤慨地說完這些,身子晃了幾晃,這便有些要撐不住的樣子了,雲姑姑緊忙去扶,心中也是不住的嘆。

就她們主子這般身子,也難怪十四爺要叫側福晉去宮中幫襯,便是真叫福晉去了,福晉也不成事不是。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她是福晉最親近的人了,如若她也開始說什麼主子不成的話,只怕主子不瘋也得崩潰了去,說來倒也不知怎得了,自主子生罷四阿哥之後,身子不爭氣就罷,且慢慢養著,總有恢復的那一日,可這脾氣卻是越來越怪了,這叫主子如何養得回來。

光是日日自個兒氣自個兒,這身子怕是就沒個見好的時候。

雲姑姑勸不得,便只能順著完顏氏的意思來,待完顏氏心中稍平靜些,這便伺候主子更衣上車往宮中去,同行的還有府醫。

雲姑姑由著完顏氏胡來,完顏氏說什麼就是什麼,倒也不怕自家主子會惹惱了十四爺,心想著就她們主子這身子骨,別說去同十四爺和塔拉側福晉理論了,只怕半路上就得病倒了去,再怎麼又心勁兒也是力不從心。

雲姑姑果然沒想錯,完顏氏光是從正屋坐上馬車走著一段兒路都有些氣喘吁吁了,坐在車上,更是經受不住顛簸,路程才將將過半,完顏氏的臉色便不能看了,只得歪在雲姑姑的身上苦苦支撐。

雲姑姑也不開口勸,只給前頭駕車的小奴才一個眼神兒,叫人再繞遠些,如此又走了小半刻鐘,完顏氏便昏了過去,此時再回府,完顏氏可再說不出什麼了。

“姑姑,咱們主子總這麼著也不是個事兒啊?主子到底什麼時候能好呢?”

倒也不光是雲姑姑操心著自家主子的事兒,這正院屋裡屋外的哪個奴才不關心呢,主子過得不好,她們做奴才的在外頭自然也挺不直腰桿子。

雲姑姑輕嘆著,她險些也不抱什麼希望了,然她若是都說了什麼消極的話,下頭的人只怕要不忠心。

“主子生四阿哥的時候傷了身子,身子不爽利,日日拘在屋裡心裡也自然不舒坦,想來再過三兩個月便好了,屆時主子身子差不多了,四阿哥的想來也紮實些,定然就不會這般了。”

小丫頭點了點頭,定了心,便又去忙了,獨留雲姑姑立在廊下緩了好一會子,整日對著主子的淚,她心裡也累著呢,且都快不知笑是什麼滋味兒了。

完顏氏如此折騰著,夜裡又燒起來了,還燒得不地,前半夜只臉上通紅,後半夜直燒得人打擺子、說胡話,便是昏著還咒罵塔拉側福晉不斷,直惹得雲姑姑都不敢給自家主子請太醫來,這若是叫人知道了,她們主子豈不是更不討十四爺喜歡。

如此只能請了府醫來,一碗藥一碗藥的給完顏氏灌下去,也不知是不是母子心意相通,這頭兒完顏氏身子不好,四阿哥也跟著整晚哭鬧,為伺候大小主子,弄得正院上下奴才都心力交瘁。

“爺走了再回來約莫就是中秋了,那時候怕是你肚子都大起來了,爺不能陪著你養胎是一大遺憾,等咱們再有了孩子,爺定好好騰出來些個時間陪你。”

二人梳洗罷躺在榻上,新月聽十四爺細細安排慨嘆,雖吹了燈看不見十四爺的神色,可那情緒可做不得偽,鑫月滿心的熨帖。

“爺的話我省得,完顏姐姐是個好的,便是您不提心想來姐姐也不會虧待了我去,爺只管放心就是,比起自個兒其實我更擔心爺,擔心爺只顧著忙碌不顧自個兒的身子,不知爺去直隸可能帶著後院兒的姐妹陪伴,身邊兒能有個知冷熱的我也不這麼提著心了。”

鑫月雖同福晉相處不多,可這會子仍句句提著福晉的好,一來彰顯和睦,二來也是將話先撂這兒了,若是等十四爺回來了看她不好,那必定就是福晉的責任,而後又拉拉雜雜的說了些個關切的話,到底也是想叫十四爺再多心疼她罷了。

十四爺果真是心疼了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撫著鑫月的背,總覺得鑫月身上還是瘦得厲害,似怎麼都補進不上一般叫人掛懷。

“爺這麼大個人了豈還消得誰照顧,且不說辦差能不能帶後院兒女眷,若是能帶,爺必定要將你帶再身側的,將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爺才放心。”

“你好好的,咱們還是常通訊,只是這次若是有事兒可不能再瞞著爺了,若再瞞著,爺可真惱了你了,再不理你了的。”

鑫月笑著忙點頭,二人又親暱了片刻,說了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熱乎話,這才相擁而眠。

十四爺走的時候慣不吵醒了鑫月,這次自然也是,且等著日上三竿,估摸著十四爺都已經到直隸了,鑫月這才悠悠轉醒,她只顧著養胎呢,竟是忘了給福晉請安的事兒了,便是晚了這會子爺得走一遭去。

便是福晉明面上再關切著,她也不能不顧規矩,時候長了定然叫人心生不滿。

且到了正院,這才知後院兒眾人盡在,連舒舒覺羅氏都打扮停當來了,只是看她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明明福晉都免了她的禮了,舒舒覺羅氏竟還要拿規矩壓人。

“這半年不見,塔拉格格風采依舊,這沒規矩的樣子如舊,如今有了身孕就更是厲害了,連禮也不知了。”

且不等完顏氏蹙眉制止,鑫月緊忙做出些謹小慎微的樣子來,騰得跪了舒舒覺羅氏去。

“奴婢不敢,奴婢給側福晉請安,側福晉吉祥。”

也不過是這一番話的工夫,鑫月便眼見著不好了,臉上沒什麼血色,呼吸也急促得厲害,身子搖搖欲墜,且不等著舒舒覺羅氏叫她起身,她便直接往一邊兒倒去了。

這一倒不打緊,伊格格驚叫一聲兒,竟見鑫月見了紅。

這一下子可叫一眾女眷嚇壞了,尤其是完顏氏,她是府上的女主子,十四爺不在,她就是那說一不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