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備而來。”蕭顯信步而走,一副悠哉模樣。
蘇蓮衣沒想到前後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他的手下便已經探查過並且打點好所需之物。
晚風吹過,帶來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
她抬頭一看,只見前方几座燈火輝煌的閣樓,層層翹角凌空的飛簷上都掛著銅鈴。隨著夜風此起彼伏,似在奏樂迎客。
鈴聲和著絲竹管絃聲,以及曼妙歌聲。
這晚春園遠比蘇蓮衣想象中的大,也不僅僅是個戲園子,連成一片的亭臺樓閣看起來恢宏壯麗。
若不是有小廝提著燈籠引路,只怕一進來就會迷失在昏暗的曲徑遊廊裡。
她回頭看了眼,卻找不到大門在哪個方向。
怎麼有種請君入甕的感覺?她環顧四周,有些緊張,傅白那夥人隨時可能從暗處冒出來,不過掌心傳來的溫度又叫她心安。
很快就來到晚春園主樓,這裡處處雕樑畫棟,富麗堂皇,極盡奢華,可見幕後主人財力之雄厚。
靠近舞臺的四周設了些茶座,上面擺著精緻小巧的茶水點心,此刻已近坐滿。
蕭顯皺了皺眉,拿出幾張銀票。
那小廝頓時眉開眼笑接過,“樓上還有座位,視線更佳,二位隨我來。”
蘇蓮衣抬頭一看,發現二樓有迴廊正對著舞臺,呈彎月形,中間隔屏風,形成一個個半封閉的小隔間。
待小廝一退下,她便壓低聲音問蕭顯,“我們現在怎麼辦?”
蕭顯看她一副擔心隔牆有耳緊張兮兮的模樣,有些好笑,“安心等著他們找上來吧。”
他瞧了瞧她臉上的貓咪面具,伸手拿下,“還是別戴了,省得他們找不到你。”
臉上一空,蘇蓮衣望著他眨了眨眼,見他自己的沒有拿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這裡面有你熟人對不對?你怕被別人認出來才戴面具?”
蕭顯走到欄杆前,負手而立,居高臨下掃視了一圈樓下眾人,有幾個官員也在場,緩緩說道,“是有不少麻煩的人。”
蘇蓮衣湊上前去,樓下眾人皆是衣著華麗,想來都是這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熟識的人,又為何會是麻煩呢。
就在她探出身子打量樓下的時候,一聲“蘇妹妹”嚇得她差點栽下樓去。
她循著聲音朝左邊看去,入眼便是一把香豔撩人又俗氣至極的摺扇,再一看,扇子主人正笑吟吟望著她。
“就說蘇妹妹和本世子緣分不淺吧,這不,又遇上了。”
蘇蓮衣後悔方才任由蕭顯拿走面具沒阻止,不過在凌雲閣也多虧沈君遙的出現才讓她有機會逃走,思及此,她隨口敷衍道,“是挺巧的啊沈世子。”
蕭顯皺了皺眉,倒是沒料到一個這麼大的麻煩就在隔壁。
“蘇妹妹拒絕本世子莫非是心有所屬?”沈君遙探究的目光看向她身旁的男子,雖戴著面具未見全貌,但身姿俊雅,氣度不凡。
他輕搖摺扇,又饒有興趣問道,“那日見蘇妹妹和七皇子殿下走得近,還以為本世子的情敵是七皇子呢。”
蘇蓮衣聞言臉上赫然,偷偷瞄了一眼身旁之人立即移開目光,有些惱羞成怒地瞪向沈君遙,“我和七皇子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胡說!”
“蘇妹妹別惱,這心有所屬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男歡女愛再正常不過了。這位兄臺你說是不是?”
蘇蓮衣被他這一頓過於直白的話說得更加羞窘,她扯了扯蕭顯的袖子,“你別理他。”
蕭顯低頭看了她一眼,面具遮掩下神情看不真切,他朝沈君遙微微頷首,“久聞沈世子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沈君遙哈哈一笑,“幸會幸會,在下沈君遙,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啊?”
“顧斂之。”蕭顯淡聲說道,眉宇間盡顯疏離。
沈君遙卻也不在意,揚了揚手上的酒壺,“我這有壺好酒,二位可要嚐嚐?”
“不要,你自己喝著吧。”
蘇蓮衣立刻回絕,她一點都不想和沈君遙有過多牽扯。
“那行吧。”
他回答得這麼幹脆倒是讓蘇蓮衣有些意外,卻見他的注意力已經被舞臺上妖嬈的舞姬吸引過去。
她撇了撇嘴,坐回去。今日來此是為了救回蘭芝,歌舞再美妙絕倫她也無心欣賞。
“聽說沈世子曾親自到相府求親,看來傳言是真的?”蕭顯轉身問她。
“呃,是有這麼一回事。”蘇蓮衣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訕訕笑了笑,“後來被我爹掃地出門了。”
“蘇相與安陽侯向來不和,這沈世子倒是勇氣可嘉。”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上門鬧這麼一出。我後來想想,他可能是故意來給我爹添堵的。”
蘇蓮衣嘆了口氣,他一時興起而為,自己卻無端因他名聲受累,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蕭顯眸子微眯,沈君遙此舉應該和婉貴妃脫不了干係,皇后與婉貴妃兩人鬥得你死我活,而皇后一直有意讓七皇子和蘇家結親。
蕭巖和蘇蓮衣自小感情非同一般,若是再由他父皇賜婚的話,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陛下最近身體每況愈下,皇后怕是著急了。
就在蕭顯沉思之際,有個丫鬟低著頭端一碟精緻的茶點走進來,放下盤子後寒光一閃,只見她舉起匕首朝蘇蓮衣刺去。
“去死吧。”
蘇蓮衣一驚,愣在原處尚不及反應,下一刻被被蕭顯一把扯到身後,他另一隻手擒住那丫鬟的手腕。
“小心!”就在那一瞬間蘇蓮衣餘光瞥到一抹紅色的影子自那丫鬟袖子裡飛快躥出。
是佘靈!曾經見過佘靈袖子裡藏蛇的那一幕在腦海浮現,她立即出聲提醒蕭顯。
聽到蘇蓮衣的叫聲,蕭顯眼疾手快甩開那丫鬟的手,抽出佩劍把那條擺出攻擊姿勢吐著信子正要朝他襲來的蛇砍成兩段!
一連串變故的發生不過瞬息之間。
“啊啊啊啊你竟敢殺了小丫,我要殺了你!!”
佘靈看著地上分成兩截仍在蠕動的蛇,目眥欲裂,尖叫著朝蕭顯撲去。
蕭顯輕巧擋下她這不管不顧的一擊,佘靈手中的匕首登時被他打落在地。
她氣極怒極,搖響腰間懸掛的鈴鐺,下一刻便有蜈蚣蜘蛛蠍子蛇等毒物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彙集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朝蘇蓮衣兩人湧來。
蘇蓮衣看得頭皮發麻,往蕭顯那邊躲。
蕭顯挑眉,任他身手如何了得,對付人不在話下,對付這滿地爬的毒物卻無從下手。
他攬過蘇蓮衣的腰,正要離開這個房間。
“想走?沒那麼容易,給我小丫償命來!”
佘靈怒喝一聲,揮手撒出一些粉末。上有粉末下有毒物,蕭顯當機立斷帶著蘇蓮衣從欄杆處躍出。
“啊。”蘇蓮衣一聲驚呼,嚇得閉上眼睛,騰空而起帶來的失重感讓她恐慌,身體無處著落,只得緊緊拽著他衣襟。
轉瞬之間,雙腳已落地。
“你們過來就過來,還帶了這麼多蜘蛛蜈蚣幹嘛啊?給本世子當下酒菜嗎?”
蘇蓮衣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沈君遙一臉震驚望著她身後。
她轉身一看,嚇得了一大跳,那些毒物也順著欄杆爬過來了。
“趕緊跑吧,不然你就要成為它們的下酒菜了啊。”蘇蓮衣焦急道。
“你們今天一個都別想跑!!”
佘靈甩著鞭子殺氣騰騰出現在門口,愛寵小丫的死令她氣昏了頭,完全忘記他們的計劃是要不露聲色擄走蘇蓮衣,而不是大鬧晚春園大開殺戒。
“你們把蘭芝抓去哪裡?”蘇蓮衣仗著蕭顯在身側,按下心裡對佘靈的畏懼質問道,此時佘靈失去理智,希望能透露點訊息。
“就不告訴你那個死丫頭在哪。”佘靈話語未落便一鞭子甩過來。
蕭顯揮劍擋下。
“那個、你們有什麼恩怨能不能出去解決?”
沈君遙一邊忙著避開蛇蠍一邊趁機沒啥底氣說道。
回應他的則是佘靈的一鞭子。
“啊啊啊來人!!有刺客要刺殺本世子!”
一聲驚叫響徹晚春園。
樓下立刻一陣騷動,舞臺上舞姬舞步一陣凌亂隨即停了下來,臺下眾人看到二樓欄杆上爬的毒物大驚,恐禍及自身,皆紛紛離席。
蘇蓮衣也沒料到沈君遙會突然來這麼一出,不能低調查探蘭芝的下落了,看來只得擒住佘靈。
佘靈見樓下大亂,方才回過神來,自己打亂了傅白和姐姐的計劃,此刻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原本按計劃先由她出手,擒下蘇蓮衣,若是失敗了就撤,再由紫煙蘿出手,傅白則帶人在街上埋伏,層層關卡要讓蘇蓮衣插翅難逃。
這晚春園多是達官顯貴,誤傷了都是麻煩事。之所以把蘇蓮衣引到此處也是因為此地乃是瑞王地盤,相府的人馬不會輕易闖入,蘇蓮衣大機率會親自前來。
而紫煙蘿混入晚春園也有一段時日了,於他們來說最為有利。
千算萬算漏算了安陽侯世子沈君遙。
佘靈對沈君遙恨得牙癢癢的,卻也知道此時多留無益,他的隨從護衛很快就會過來。
她恨恨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轉而攻向蕭顯,只求速戰速決。
鞭子如同有生命般揮得靈巧又凌厲,一鞭接一鞭,直指蕭顯。
他一邊留意蘇蓮衣不被毒物所襲,一邊應付佘靈,倒也遊刃有餘。
外面的護衛聽到沈君遙呼救一擁而入,不大的空間顯得越發逼仄。
蕭顯見此,摟住蘇蓮衣的腰朝欄杆退去,趁護衛纏住佘靈縱身而下。
“先離開吧。”蕭顯鬆開攬住她纖細腰肢的手,轉而自然而然握住她的小手。
蘇蓮衣不明所以,“我們就這麼走了?還沒查探到蘭芝的訊息。”
“確定抓她的人在這就好辦多了,找到她只是時間問題,放心,他們目標在你,她不會有事。”
“你剛才是故意把佘靈引到沈世子那裡嗎?”
“讓沈君遙去應付他們最好不過了。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對方以及晚春園幕後之主都會有所顧忌。再者他行事不著調廣為人知,今日之事不管最終如何,由他擔著總比你一個相府千金在晚春園遇刺來得好收場些。”
蕭顯耐心跟她解釋著,頓了頓又說道,“不必在意,你就當他在為上門求親把你捲進流言一事做出彌補吧。”
蘇蓮衣默了默。
蕭顯目光掃視了一圈四周,對方其他人仍在暗處,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非易事。
蘇蓮衣對他滿心信任,心下稍安,任由蕭顯拉著她的手,在人群裡穿梭。
靠近門口時,蘇蓮衣目光瞥到旁邊有個男子的身影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待要仔細再看一眼,那人的身影已經隱入走廊的拐角處。
在京城她認識的人並不多,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