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有兩天兩夜了。

沒有人打掃的溫江街小破廟前,雪已經積了有一尺厚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一瘸一拐地在雪地裡跑著,身後的人追來:“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他偷走了我們的珠子!那一袋子不下百顆!”

男孩兒的臉上是青青紫紫的痕跡,像是剛剛捱了一頓毒打,腿腳也不甚利索。

在這大雪天裡跑了這麼久,他的面色發白,嘴唇凍得青紫,在厚厚的雪裡拼命地拔出腿,又猛地紮下去,一步一步地往前跑。

他眼裡憋著淚水,帶著倔強——

他不是小偷!

那明明是他將家人的玉佩當了換來的錢,卻不想被那些紈絝盯上,他好不容易才拿回來,絕對不能再被他們拿走。

沒有這筆錢,在這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他最多在撐個兩天。

但是他賭一賭,說不定能夠逃過去。

但是他的力氣漸漸不支,和身後的那群孩子的距離也越縮越短。

他重重地倒在了雪地裡,吃了一嘴的雪。

四肢冰冷,又好像很熱,發麻,發脹,瀕死的感覺籠罩了他。

一個大概八九歲的女孩揹著竹簍從他面前經過,看了他一眼,隨後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就要離開——

“等......等等......救救我......”

男孩往前爬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抱住她的小腿,阻住她離開的腳步。

那一瞬間,什麼道德,什麼善良全都被忘得乾乾淨淨,他顧不上面前的人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滿心都是求生的慾望,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江漾皺了皺眉,將自己的腳從他的臂彎裡挪開,繼續往前走著。

時欲頭眼昏花,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拖住她——

“你,你別走......只要你救我,我就......”

江漾歪頭看他——

就什麼?

這麼狼狽,她救了他,怕不是會給江奶奶惹上大麻煩?

那群孩子追了上來,不管江漾還站在那裡,就一腳踹上了男孩的側腰:“錢呢?掏出來!你偷的可不是個小數目!”

江漾看著那隻踩在男孩身上的腳,皺起了眉頭。

男孩抓著她褲腳的力氣越來越小,手越來越松——

江漾捏了捏拳頭,猛然間放出自己的小蝴蝶。

熾蝶帶著火焰的力量一瞬間撲到那些孩子們身前,一上一下地貼近他們,靠近又遠離,像是嚇唬他們一樣。

不過很管用就是了——

那些男孩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蝴蝶,每一隻都有成年人的巴掌那麼大,還帶著火焰,熊熊燃燒著!

他們顧不得管地上的男孩要錢,惡狠狠地放話以後就快速地跑路了,江漾手掌翻動——

“去。”

熾蝶們跟上他們,一路追,一路驚嚇的喊叫。

所幸這大雪天裡沒幾個人出來,畢竟這街上也亂得很。

男孩兒鬆了口氣,來不及道謝,整個人便脫力地昏了過去。

江漾看著還扒著自己褲腳的那雙手,沉默地將竹簍放下,扔在了地上,將人拽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著醫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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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兒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館,他的錢袋子裡一半的珠子都被醫館的大夫拿走了。

他知道的,只是上了個藥,要不了那麼多錢,大概是遇見了貪財之輩。

至於為什麼沒有全部拿走,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身份還有著一絲良心吧。

他回到了原先的那個破廟前。

原地只剩下被大雪蓋的快要看不見的圓圓的竹簍痕跡和一雙腳印證明他記憶中那個女孩子來過。

男孩兒抓緊了自己的錢袋子,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這裡。

再次見到她時,是一年以後。

她站在一群屍體當中——

面無表情,神情麻木,似乎見慣了血腥。

明明這麼冰冷的天氣,而他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熱了起來。

他開始費盡心思地接近她。

她在飯館吃飯,他就坐鄰桌混臉熟。

她去採藥,他就在一旁默默幫忙。

......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