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完的瞬間,記者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富有侵略性,那是一種陰冷溼滑而又缺乏感情的可怕眼神,居高臨下地戲弄、品評著被他所注視之人的一切。

“厚厚的油彩可真佔便宜,”記者補充道,“所有人只覺得他很可怕,但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份恐懼是從哪裡來的,沒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

“可惜我膽子比較大,發現了在看我們和看你的時候,他可是很不一樣的。”記者一把拉過站在一旁的烏有,將他整個人狠狠地按在牆上。

烏有的背和牆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疼痛和痠麻一陣陣地湧了上來,在這陣痛苦的餘韻中,他不禁開始感慨記者小姐極高的武力值。記者沒有停手,繼續將他垂落在身體兩邊的手扯上來翻平,湊近他,模仿著阿波菲斯的動作笑眯眯地往他手上放了一顆糖,“我說的對嗎,作家先生?”

“被小丑守護的公主。”

烏有對此有些感到詫異,沒想到記者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看透這一切。

“你還真是優秀。”即使被拆穿了,烏有臉上也不見任何驚慌,反倒真心誠意地開始稱讚記者。他所說出的感慨的話語完全不摻雜任何的謊言和誇張成分,這位記者的確有著讓他眼前一亮的資本。

“哼,”記者並不因為他的稱讚而開心,收起撐在他兩邊的手,冷哼了一聲,“別用這種看上去很欣賞的眼神看我,真是讓人討厭。”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完全算得上是一種高高在上。比如說,當你和一個人的競爭到達了白熱化階段的時候,你的對手突然開始真心誠意地誇獎你。顯然,這並不是因為你的魅力無敵,而是因為你完全無法對對方造成威脅,沒有能力妨礙對方的利益。

相當於被輕視了。

烏有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記者的想法,從善如流地對記者進行道歉。他對於自已認可的人一向很有耐心。

“抱歉,我的確是一個相當自我的人,也很自負。就像現在這樣,我並不覺得你會為我造成多麼大的影響,是的,其他人也都一樣。”

烏有嘆了口氣:“我並不打算改。”

記者看了他一眼,伸手從他的領子裡撈出了那條黑色的項鍊,並將羅馬數字九緊緊地攥在手中,眼睛中躍動著異樣的光芒。

“我說,男女有別,你能不能放手,”烏有拍了拍記者的手,鏈條是細細的一條,因為記者粗魯上拉的動作而卡進了他脖頸後的面板,叫他感覺相當不舒服,“被Joker看到你就完蛋啦。”

話音剛落,記者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趕緊伸手將他的項鍊放回原位,順便閃身到了一個離了他八百米遠的地方。

“在遊戲開始時,Joker給了每個人一條項鍊。不過和你不同的是,所有人得到的項鍊上所墜著的並不是數字,而是一個黑色的小巧方塊。”

“就在剛剛搜查屍體的時候,我有了一個相當有趣的發現,”記者從口袋裡拿出一根項鍊,上面所懸掛著的小掛件赫然已經改變,“驚訝嗎?搬運工項鍊上的數字已經變成一了。”

“我猜測在每個人死亡後,項鍊上的數字就會按照死亡的順序進行改變。不過可惜的是,目前能夠支援這一點的證據還不夠充足。不僅如此,我只想過或許你的吊墜和我們有點不同,卻沒想過會差得這麼大。”

“按我的想法繼續想下去的話,你根本就不可能死嘛,也太偏心了。”

烏有仰頭,盯著一片漆黑的屋頂,嘆了口氣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並沒有一定要實現的目標,也不需要那一個願望。Joker沒有欺騙你們用生命去交換願望,這其實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

他們的慾望足夠強烈,吸引著小丑嬉笑地降臨在他們身邊,然後在一片混亂中,他們渾渾噩噩地和他簽下了用遊戲置換願望的協議,將生命當成了賭桌上的籌碼,期待著一把梭哈。風險與機遇並存,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的確是心甘情願的。

當然,烏有是這場遊戲的例外,他是獨屬於阿波菲斯的私心。

“不過我更希望我能完全公正地參與進來,畢竟身臨其境才能創造出優秀的作品,不是嗎?”

記者歪著頭,沉默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嘎吱“一下將已經在她口腔中融化到最小的糖塊咬碎,口中喃喃地說:“為什麼是九呢?即使加上你,我們也只有八個人,不是嗎?”

一個可怕的猜想出現在她的腦中,使得她不由得怪異地看了烏有一眼,想從他身上看出點十分特別的特別來。嗯,面板很白,長相漂亮,肢體修長,這獲得普通人的喜歡或許不難,但一想到物件是瘋瘋癲癲的Joker,她就覺得這些條件並不足夠。

她繼續將烏有從上到下地掃了一遍,沒從他頭上看到角也沒看到尾巴,可惜地在心裡將魅魔的可能性給刪去了。

感受到記者毫不掩飾的強烈目光,烏有咧了咧嘴,微微露出一顆微尖的小白牙:“說實話,我和你一樣,並不清楚九這個數字是從哪裡來的,也不清楚Joker為什麼會給我一條這樣的項鍊。”

“對了,我也沒有什麼特殊技能,只是和你一樣的普通人類而已。”

被看穿了。

記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詢問道:“你沒想過八在誰那裡嗎?”

顯然,除了在場的八個人之外,還有一個看上去完全超脫於戰局的“觀眾”存在。

“我說過了,我的即時記憶很強,”記者將額髮撩了上去,用手指著自已的腦袋說,“一個小時以內發生的所有事在我的記憶中就像電影一樣放映,我可以將畫面放大到極致去觀察某種細枝末節的細節,也可以將它來回拖動,去觀看我需要的那一幀。”

“話說回來,公主,你真的從來沒有注意過你身邊的小丑看你的眼神嗎?那是一種要將人一寸寸地啃噬,一寸寸地佔有,連皮帶骨都吞吃入腹的眼神。看上去,用一種老土的比喻來說,就好像你長在了他的心臟上,他的榮譽,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為你拋棄,他是一個瘋狂的人,但是在看到你之後,他的瘋狂將為你所用,成為你最趁手的工具,也成為你的盾與矛。”

記者不是個善用修辭的人,可是在無數次回溯觀察阿波菲斯的眼神後,她從中讀出了不少東西。

不止她剛剛提到的東西,還有潛藏在他靈魂深處的或許連他自已都不曾意識到的濃重的哀傷。是的,哀傷,真正的深沉的哀傷,不是他所刻意做出來的那種廉價的表演,在讀到了這個部分的情緒後,記者也覺得自已是在做夢。

她驚歎於這樣的情感。

“話說到這份上,我相信你已經知道八是誰了,就從我的記憶而言,他的脖子上比之前多了一條黑色鏈子,雖然吊墜被衣服掩蓋著看不清楚,但我覺得應該是不會有別的可能了。”

“是嗎?”烏有微微挑了挑眉,“或許我和他比你們要親近一點,但是如果你把希望寄託在利用他對我所擁有的屬於人類的情感的話,就註定無法成功。”

“相信怪物的情感,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愚蠢的事。”他笑得格外燦爛,懷中還抱著阿波菲斯遞到他手中的一大束的潔白的盛放的桔梗花,“記者,你才算是一個公主,一個相信童話故事,等待著王子前來拯救的真正的公主。”

失敗者。

他並沒有將這三個字說出口,而是緩慢地對著記者做出了一個個對應的口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需要重新對你進行評價了。”他不無遺憾。

“即使他真的成為了第八個玩家,相信我,也只是因為他能夠從中獲取到更大的樂趣,絕對不是為了我。”

真的是這樣嗎?看到他篤定的樣子,記者心中突然冒出了幾分看好戲的衝動,是對很有可能在這兩個古怪之人身上出現的,其中一人無法容忍的,所謂愛情小說當中會出現的內容的。

“我並不想利用他來讓自已成為勝者,”她選擇繞過這個話題,為另一部分內容反駁,“只不過是因為你的存在能夠讓他容忍兩個勝利者的存在。如果是你的話,Joker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做什麼。就是這樣,在勝利之後,我不需要再對任何人拔刀相向,我不喜歡這樣。”

在決定要完成這場遊戲後她就做好了覺悟,絕對不會對任何競爭對手有什麼不該有的惻隱之心,但是這不代表她享受這種競爭模式。

“萬一最後他把你殺了留下我怎麼辦?”

記者瞥了他一眼,決定不理會他無聊至極的問題。

“所以……”烏有若有所思。

正當記者認為他發表什麼精闢見解時,他愉快地打了個響指:“你是故事裡的勇者對吧?”

嘖,什麼勇者。

正當記者要繼續說些什麼時,學生從樓梯上匆匆地走了下來,在看到兩人齊齊待在這層樓時還愣了一下。

這並不是分配給烏有的那個樓層。

“醫生說帶上所發現的線索去六樓匯合。”她意識到自已似乎遇到了什麼密謀現場,語氣變得有些慌亂,匆匆退後著想要上樓,“你們走錯了,不是回到最先的地方聚集。”

她甚至貼心地為兩人找好了一個蹩腳的藉口,以顯示出她對於這件事的誠心。可惜,即使她如此示弱,記者仍舊不客氣地快步走上前去,雙手一展將她攔腰釦住,從樓梯一半的位置抱到了樓梯口。

“別大聲尖叫,行嗎?”一把小刀緊緊抵在了她柔軟的腰間軟肉上,彷彿下一秒就會繼續深入,造成一場血流成河的慘狀。在她的視線裡,那個對一切都出奇地冷靜的漂亮作者緩緩走來,看著她調侃說:“我想你得輕點,別把人嚇壞了。”

“哪有這麼脆弱。”在聽到他的話後,記者甚至將刀子抵得更深了,俯身在她的耳邊說,“我想你是一位堅毅而又英勇的小姐。”

然而,在聽到這兩個形容詞後,她細而微挑的眉突然蹙起,眼中忽然蓄滿了淚花,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中滾落,滴在地上,洇出了一個個深色的小點。

呼吸急促起來,她顧不上抵在腰間的小刀,將手緊緊地捂住自已的胸口,一副難以喘氣的表現。記者將小刀抵在了她的脖子邊,放任她蹲在地上將整個人緊緊地蜷縮在一起。

烏有有些詫異。如果第二個死者是這個學生的話,那麼他先前的猜想就要推倒重來了。

她的臉色早已轉變為了一片煞白,平日間如同花蕊般嬌豔的唇也覆上了一層灰敗的顏色。

“為什麼……為什麼?”她忍受著過度悲傷所帶來的生理痛苦,茫然而又斷斷續續地問。

她的身體在痛苦,她的靈魂在哀鳴,然而除了生理疼痛外,她自已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悲傷,她在問自已,到底在難過些什麼,為什麼會如此難過。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出現在她腦中,模糊的面容,交疊的身影,最後一切全都歸為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她劇烈顫抖著的身體才歸於平靜,脫力般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雖然這麼對你很不人道,”記者將她從地板上撈起,抓住她的胳膊幫助她立在原地,刀刃深入,劃出一條血線,威脅之意溢於言表,“但是你應該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吧。”

她穿的襯衫的領子很高,記者特意將衣領用刀背壓下,在一個能被遮擋住的地方留下傷口。

絲絲疼痛侵襲著她的大腦,反倒將她混沌的思緒刺激得清醒了幾分,她扭頭看向記者,咬牙說:“你不能殺了我,按時間看,所有人都已經趕往六樓了,剩下的只有你們和我。如果我死了,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