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近期末的一個週末,李江和師姐特意選了兩盆中等的蘭花,準備去烏山花卉市場。這次他們沒再擠公交,而是在小區門口打了輛計程車,直達市場。

大概是快到春節,市場中的人比以往多了幾成,一樓東南角依然是人頭攢動。李江還沒到裡面,就被一個軍大衣男子攔住。

“後生,看你手裡提的是蘭草吧。別往裡擠了,看看品相,合適的我收了。”

李江心裡忐忑。還是停下來,放地下,小心地開啟提袋。一盆光澤鮮豔的蘭花呈現出來,按軍大衣的話說,品相交關好。

軍大衣的眼睛裡閃過一份不易覺察的光亮:“品相一般嘛,後生想給個啥價?”

軍大衣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摸了摸蘭花葉子,他有意避開李江的眼睛,說得很隨意似的。

“大哥說呢?”李江第一次賣,對自己的蘭草價格心裡沒底。

“這後生,第一次做交易吧。那有讓買家出價的,我到是越便宜越好啦。”

李江沒說話,這時旁邊又圍過來幾個人,看著他們。師姐在一旁站著,看得出來也有點緊張。

李江伸出二個指頭,做了個八字形狀。

軍大衣馬上介面說:“高了,你這品相,我給6千。”

“我買來就7千,又在我手裡養了一個星期,大哥得讓我賺1千辛苦錢吧。”李江開始心裡有底,不急了。“大哥如果出不了這個價,我拿裡面去看看。”

李江彎腰提袋,欲走狀。

軍大衣忙拉住他的夾克,說:“後生也是急性子,好嘛,你放下,我要了。”然後就在大衣裡掏出一疊錢,數了起來。

師姐朝李江吐了下舌頭,那表情完全是小興奮。

這時,圍著的另外幾個人,看出林淑手裡也提著,看著軍大衣爽快地成交後提溜著而去,忙都轉向她來。

“姑娘也是賣蘭草的吧,來,來,開啟讓我們看看。”群人七嘴八舌說著。

林淑把提袋給了李江。

這一盆,比剛才軍大衣買走的品相還要好一點,在一陣討價還價後,以9千成交。

師姐拉著李江往外走,她越拉越緊,腳步都快要跑起來,生怕軍大衣突然反悔追過來似的。一出市場門口,師姐就雙手抓住李江的手臂,雙腳往上跳了幾下。

“我們,成功了。”

她笑得燦爛。

在期末考試後,李江把手裡的蘭花都整理了一遍,除了3盆葉黃移盆培植外,其他的都放在市場上成交了。看著紅本子存結裡的數字,著實讓他和師姐有無與倫比的成就感,有人生獲得第一桶金的快樂。

他們去了電子市場,一人買了一個漢顯BB機,傻子一樣的在公用電話亭呼叫傳呼臺,師姐給他留二字,快樂。他給師姐留三字,傻師姐。

2)

師姐與他相約去看老師。李江買了平時老師喜歡吸的6條三五牌香菸,2瓶茅臺酒,又買了給師母的一盒高檔化妝品。喜洋洋地敲了老師家的門。

開門的是師母,看見他們提的東西就埋怨:“這倆孩子,來看老師就來唄,提那麼多東西。”

“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嘛,我們提前給老師和你拜年了。”

“拜年了!”林淑附和。

葉南風聽見聲音也從書房裡出來,手裡還是握著那隻特大號茶缸。他瞟了眼李江放在客廳茶几上的煙和酒,指了指沙發說:“你們倆發財了啊,坐。”

“還真是,老師。”

李江把他們這段時間做蘭花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林淑時不時地也補充幾句。

葉師母泡了兩杯茶過來。“你們去書房談吧,晚上都留下來吃飯,我做林淑愛吃的紅燒鯉魚。”

“好勒!”林淑沒看李江就答應了。

在書房,李江將老師的大茶缸添了一次熱水,隨意地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初次和老師接觸時的那份尊敬,慢慢地隨著交流多起來,尊敬外就多了份親切與隨意。

林淑就顯得活躍多了,或許是她跟老師的時間比李江久。

談到蘭花,老師說:“目前市場上的蘭花現象,是一種金融不穩定性所體現出來的虛假繁榮,是典型的金融泡沫。這種現象,吹到一定量時,就會破裂。”

李江和師姐都點頭。

“既然你們抓住了破裂前的這一輪市場行情,獲得了財富,你們可以見好就收。”老師咯了口茶。

師姐接道:“聽老師的。過春後,老師給我們定個新課題。”

李江也說:“記得老師給我們談荷蘭鬱金香事件時,談到過荷蘭是股票市場的發源地,是股份制誕生的搖籃。”

“是的,荷蘭是世界上第一個以金融股票為主的證券交易所,是荷蘭的阿姆斯特丹證券交易所,成立於十七世紀初。”老師回答他。

“老師,你好像說在我們國家上海浦東去年開始也有這樣的證券交易所了嗎?我對這方面很感興趣,是否下一個課題讓我們做這個。”

“可以啊,不過做股票,學校就不能再提供給你們研發資金了。你們得用蘭花賺的,自有投入,自負盈虧。”

“嗯。”他們倆都點頭。

“這樣,既然你們對證券交易感興趣,過完年,我介紹一個我的學生給你們認識。”老師說:“他也是我帶出來的一個研究生,叫鮑先定,現在是中國銀行下屬的一家信託部任職。你們跟著他先了解,再做。”

李江再站起來給老師續水,老師笑:“還滿著呢。”

葉南風剛開始時是礙於平家的面子才勉強帶的這學生,經過這段時間後,他發現越來越喜歡上自己的這個學生。做事機靈,並且有頭腦,是個非常好的可塑之材。

他索性就多講一些金融學識。談到金融危機,他說:“在典型的經濟週期中,金融市場的脆弱性與投機性投資泡沫內生於金融市場。金融體系不穩定的經濟週期迴圈,是經濟的基本特徵,金融體系在穩固和脆弱之間搖擺,這一搖擺過程是產生經濟週期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他說,資本分三個階段:對沖性融資,投機性融資,龐氏融資。

第一階段對沖性融資:簡單說就是銀行把錢借給能夠還本付息的借款人。

第二階段投機性融資:簡單說就是銀行放開信貸條件,借款物件的現金流只能覆蓋利息,也就是說夠還利息,但本金還不起了。

第三階段龐氏融資:簡單說就是連利息的窟窿都快堵不上了。債務處於危機階段,賺錢的速度連利息都還不上了,融資人透過借款去還錢,不斷的拆借,誇大自己的資產來延緩債務爆發,這叫旁氏借貸。

李江聽得很認真,林淑也是。

老師看著他們的認真樣,繼續說:“鬱金香泡沫,可謂金融危機的鼻祖、主師爺。而我們現在的蘭草與鬱金香如同一轍,也會引起區域性的金融危機事件。”

說著,聽到葉師母在餐廳那邊叫:“吃飯嘍,你們過來,邊吃邊談。”

“北辰哥還不回家來過年嗎?”林淑擺著筷子問。

葉北辰,是老師家的兒子,杭城大學畢業後就進入了省政府綜合辦公廳,後跟著省領導做了二年秘書,前幾年才下派到豐都縣做副縣長。

“他啊,據說負責了一個新興的工業開發區,忙著呢,平時就連電話都少打回來。”師母嘮叨:“要回來也要到大年三十了,趕得上吃年夜飯就已經不錯了。”

“北辰哥,就知道他是個有出息的傑出青年。”林淑打心底裡一直敬佩著這個師哥。

“來,把酒倒上,咱們喝。”老師坐了下來。

這一頓飯,師徒都高興,有說有笑的,吃得其樂融融。

3)

出了老師的教宿樓,林淑說晚上她也不住學校了,打車回家住去。兩人便一起出了學校,在校門口分的手。

杭城冬天的夜,有些陰冷。抬頭,還是一夜空的星。

李江點上煙,將夾克領子豎起來,踩著白楊樹的落葉,慢悠悠地往文九巷走去。

茶鋪裡只有李永利一個人坐著喝茶,看見李江走進來,揚了揚手。

“春節回去嗎?”李江坐下來問。

“回去的,二十八息業,回去還趕得上年終團圓飯呢。你呢?”

“我前段時間不是剛回去過了嘛,這個春節就不打算回去了。小月呢,怎麼沒見她人?”

“年底了,忙。有一個客戶要送貨,她送去了。”

“都晚上了還送貨,一個女孩子的,你也真能憐香惜玉的。”

李永利見他這麼一說,撓著頭笑:“她一定要去送,說需要熟悉這個城市。有時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很拼命。別看她是女孩子,有時那種吃苦的精神,連我都做不到。”

“不會想做女企業家吧?”

“我看像。”

他們正說笑著,李小月騎了輛三輪車回來了。她把三輪車往臺階上拉了拉,按了手剎,解下脖子上的圍巾,走了進來。一股涼風也跟著進來。

“喝口茶,暖暖。”李永利忙把倒好的茶遞了過去。

李小月把茶杯送到嘴邊,試了試溫度,一仰脖子,一口氣喝了個底。

“你怎麼有空過來?”她看了李江一眼。

“快過年了,看看你們什麼時候走,順便給我媽帶點東西回去。”

“你不回去嗎?”

“嗯,老師給了我一個新的課題,春節後就要開始。我得趁這個假期先作前期的瞭解。”

李小月也便沒有說話,她說不清楚是感覺還是什麼,覺得李江從東海回來後有點變了。變得不那麼功利,變得人生似乎有了方向一樣。

她瞭解過白雲酒家,據說那嫵媚的女人已經把店盤給別人,人也離開了杭城。如果不是為了她留在杭城,好像真有老師新的課題需要他做了。

是不是和現在一起的那個師姐有關?!李小月心裡又一陣存疑。那念頭一閃而過,反正她那傷口已經結疤,好得差不多了,如果說關心,也只不過是那種青梅竹馬餘下的另一種親情。

“你明天把帶給劉老師的東西拿過來吧,我們後天一早就回去了。”李永利遞給他一支菸。

“嗯,好。”

李江走時,把傳呼機號碼留給他們。

“有事呼我。”

他把手舉著,是朝著背後揮揮手的。杭城夜色下的星星彷彿更亮了,遠處有一二聲爆竹呼啦一下升起來,在星星下綻出一圈禮花。春天,真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