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需要發酵。

殺人的刀,不一定是物理上的。

殺人,要誅心。

道乾翻看著內線給他送來的情報,除了輕鴻過的比較慘,縣丞對他是恨之入骨,既然自己弄不死,那就往死里弄。

板子,鞭子,烙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幸好自己的人暗中照應,還不至於被折磨死。

剩下的,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縣丞仗著神蹟日益驕橫,以為那天雲鶴現世是老天對他工作的肯定,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了。

殊不知百姓對他已經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再沾點醬料吃了。

“人能蠢到這種地步,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道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雲鶴剛剛出世,我們就到了,世人一定多加猜測,到時再施展些仁義的手段……”

“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我們,就是推翻暴政的天命之人。”

“將軍,話雖如此,但我還是不太明白,如果把縣令戰敗的訊息傳出去,縣內定會大亂,屆時我們趁虛而入,不比您又云鶴,又神仙的簡單。”屠夫不解,明明有更快的辦法,自家軍隊的戰鬥力又不低,對付城裡的蝦兵蟹將簡直殺雞焉用牛刀。

自家將軍幹嘛把問題複雜化。

道乾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出幾分失望:“看起來,你還是不明白,如今我們剛剛立軍,加一起不過一千二百左右,根本冒不起險,死一個都是損失,如果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豈不是妙哉?”

“而且首領仁義,我此舉也是為他考慮,從歲郡來的我親眼目睹過十二營中的馬營殺害平民百姓,砍下他們的首級邀功,如果把他們逼急了,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大開殺戒後逃離此地。”

“是……”屠夫似乎明白了幾分。

“行了,你腦子不太好使,政治軍事上的事你就別摻和了。”道乾打發走了屠夫,又開始思索接下來的計劃。

第一步已經踩穩,雲鶴的出現已經給人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縣丞的無知反而是推波助瀾。

接下來便是煽風點火,激化矛盾,此事執行起來也不難,縣令留下的民怨還沒消失,縣丞又迫不及待的接過了他的擔子,只要稍稍做些手段,就會是燎原之勢。

最後傳頌李雲罡的仁義,順便給他們看到點希望,有了希望的他們自然會開啟城門,迎接我們入城,畢竟他們幾乎沒了活路,與其苟活,不如相信我們。

至於守城軍士雖說麻煩,不過大勢所趨,而且縣令親兵大多也都死在了城外,應該不會掀起什麼亂子。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作亂,獨木難支,也沒什麼意義,更何況人會趨利避害,只有傻子和二愣子才反其道而行之,道乾不相信一個小小的臨遠縣會有那麼多人才。

“拿下了臨遠,就要考慮涪陽郡了,李雲罡野心不小,不……應該不是野心。”道乾對李雲罡還是有些頭疼的,成大事者本該不拘小節,可他對仁義道德又看的極重,太平盛世自然無話可說,可如今皇室衰微,又身份特殊,還搞這一套,遲早會栽個大跟頭。

忽然,道乾想起了李道衍說的,李雲罡的大凶之卦。

會不會,與他的性格有關呢?

可惜道乾不通此道,分析李道衍的話也沒有意義,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李雲罡若是出事,他也沒有袖手旁觀的理由,老道士給的訊息太少,現在想根本沒有意義。

道乾起身,打算出去走走,總待在帳篷裡是悶,也怪不得雨青梅對李雲罡有股子怨氣。

正好,去軍中走一圈,為將者,下屬的心思也該瞭然於胸。

扮成一個普通計程車兵,道乾從營中隨便找了根長矛,扛著就出去了。

想要獲得人心中的真實想法,就一定要融入他們,將軍的身份畢竟與他們有代溝,未必能與他們交心。

他們真正能交心的物件,或許是身邊的戰友,或許是同鄉,或許是剛剛熟絡的陌生人。

畢竟沒有身份上的差距,交流起來也好溝通。

來到卒營,道乾看到正在休息計程車卒東一個西一個,南一群北一群。

很多人都開啟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著他們的事情,也許是八卦,也許是家常,也許是家裡老小。

氛圍十分溫馨,道乾不忍心打擾,默默坐在外圍,靜靜地傾聽。

聽著聽著,道乾心中好像勾起了傷心事,情緒不自控的洶湧起來。

走上不歸路前,我也是有家的。

有愛我的父親母親,舅舅姑姑,兄弟姐妹。

可他們都死了……

逝者已去,生者卻要揹負他們的遺願前行,推翻暴君的統治。

他本不該面對這些的,他應該讀書,然後考取功名,之後等時機成熟,請皇帝賜婚,迎娶夏如雪。

之後生個孩子,接過父親的擔子,做個能臣賢臣,最後培養接班人,光榮退休。

他們說到孝敬老夫老母時,臉上總會綻放幸福的笑容,而道乾心中就會浮現莫名的悲傷。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的家,已經消失了……

周圍人的人突然注意到,有個看起來非常年輕計程車兵,正在哭著抹鼻子,似乎非常傷心的樣子。

“小子,你哭什麼,要是將軍看見,定要罰你!”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我想,應該是剛才說的事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些回憶。”

道乾哭了一陣,這時,一個男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道乾愣了一下,那人遞過來一個手絹,上面繡著一隻秀美的杜鵑。

“擦擦吧,男兒有淚不輕彈。”

道乾接了過來,卻沒有擦,看了一眼就重新放回他的手上。

“怎麼了,我這手絹不髒,是我婆娘送給我的,乾淨的很呢。”那人著急道。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會弄髒它……”道乾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拿著手絹把道乾臉上的淚水擦乾了。

“什麼髒不髒的,將軍說了,大家都是兄弟,是家人,你會嫌你的家人髒嗎?”

“家人……”

道乾閉上眼,上一次感受這一切,又是在何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