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你可知罪？”大堂上，一個身著蟒袍的大官說道:“謀逆之罪，當誅九族。”
堂下，身穿囚服的男人眼神灰敗，身上顯露的血痕訴說著曾遭受的酷刑，他已經虛弱到無法直起身子，但聽到謀逆時，卻再也壓抑不住衝動仰天長嘯。
“謀逆？！我道家維護大夏統治百年，堪稱不世之功臣，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們更希望大夏繁榮昌盛，反倒是你們這些尸位素餐，不思進取之人。”
“才是大夏真正的賊子！”
“放肆，膽敢誣陷朝廷命官！押下去，打五十大板。”
幾個差役手起板落，道元皮開肉綻，悶哼一聲，眼中盡是熊熊烈火在燃燒。
“毫無悔悟之心，上皇即使有好生之德也難救你，押下去，明日明正典刑，凌遲處死！”
晦暗潮溼的大牢，聽得步聲踏踏，一陣金屬摩擦聲後，半死不活的道元被扔了進去。
霎時，寂靜的大牢沸騰起來，大家扶起道元，靠在邊上的牆，拿出剩餘不多的水餵了下去。
“別白費功夫了，明日你們就要被凌遲處死，與其死在刑場，還不如死在這裡，也免了千刀萬剮之痛。”
兩人重新鎖好牢門，提燈離開。
牢內，所有人圍在道元身邊，道元勉強扯出笑容，道:“抱歉啊，讓你們擔心了……”
“刑部已經和魏道賢串通一氣……”
“我們，明日就要被處以極刑。”
“家主！”道元一愣，抬眼看到所有人都在注視自己，那些目光有決絕，有釋然，唯獨沒有恐懼與懦弱。
“道家自先皇時便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如今雖深陷牢獄之災，但我們骨子裡的驕傲和尊嚴不會丟掉。”
“士可殺，不可辱！”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死的有尊嚴，死的對得起祖宗。”
“家主！”所有人俯身下拜，他們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即便死，也不會讓那魏道賢如願。
“諸位……好！”道元手上的鐐銬嘩啦作響，“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
…………
第二天，魏道賢收到了一個駭人的訊息，昨天夜裡，道家上下全部於牢中自殺。
獄卒趕到時，只有一小部分還在喘氣，他們的眼睛刻著生前的不甘與決絕，縱使身死，也絕不屈服。
“以死明志……”魏道賢合上手中文書，似是思索。
“如此，我成全你。”
“殿下……”男人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沉聲說道，“道家有個小娃娃逃掉了，應該是有高人相助，需要我抓回來嗎？”
“不必。”魏道賢搖頭道。
“一個小娃娃，成不了氣候。”
“道家覆滅，我的目的已然達成一半。”
“剩下的事，就是順水推舟。”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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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飄飄落下，忽而輕，忽而重，好似天鵝絨毛，覆蓋整個城池。
這樣的天氣，自然是沒人願意外出的，大多窩在家裡，喝一口熱茶，吃一口熱菜，好不愜意。
街上的商販也見不到幾個，若非家裡揭不開鍋，誰又願意在天寒地凍的時刻，冒著重病的危險在外擺攤。
“沒有……”
“這裡也沒有……”
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少年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上徘徊。
他眼神急切，好像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臉頰削瘦，空洞的眼睛深深凹進眼眶，身上的衣服，不，甚至說不上衣服，只能說身體上披著層難看的破布。
面色飢黃，雙目無神，很難想象他這般年歲的人遭受了什麼苦難。
突然腳下一絆，少年跌倒在地，回頭看去，枯槁一般的手勾住褲腳，雪下，一具凍得紫青的屍體露了出來。
“三哥兒……你也沒能挺過這場冬雪啊。”
他是街上賣餛飩的，過去有剩下的鍋底，他都會分給過路的乞丐，少年時時受他關照。
為他整理好遺容，一條街上的夥伴，最後能做的只有這點小事。
沒人在乎他們的生死，在官老爺眼裡，他們只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而已。
雜重的稅收壓倒了無數人的脊樑骨，像自己，三哥兒這樣的人絕不是少數，反而，他們是被大雪掩埋的多數。
少年注意到雪中的反光，它露出一角，散發著淡綠的微光。
“找到了！”少年從雪中挖出玉佩，這是他唯一的寶貝。
娑撫著玉佩，少年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融進冰雪。
一陣刺骨的凍風席捲飛雪襲來，風雪過後，少年變成一個大雪人，只有不斷撥出的白霧和活動的眼睛證明他和地上的凍死骨不同。
身體僵硬，他的手早已沒了知覺。
慢慢地，他也支撐不住，啪一下栽進雪裡。
寒意侵襲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手指凍得梆硬，幾乎無法彎曲。
少年知道，自己今天也要埋在這裡。
腹中空空，衣不遮體。
“也罷。”
“亂世之中，早死不過早超生。”
不久後。
“如雪，這好像是個人，還有一口氣。”
少女踢了踢地上的人，身體像一塊堅冰，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
“夏兒，我們一路行來，道上凍骨無數，盡是家無餘財又飽受飢寒之苦的可憐人。”
“我恨能力不足，不能安葬他們，使他們亡魂安息。”
“這個簡單。”少女嘻嘻哈哈地說，“交給當地的郡府就行了，我可是安國公之女，他們不敢不從。”
“來，夏兒，搭把手。”夏如雪低下身子攙起少年來，手指觸碰之處，都是瑩白的冰晶，涼的透心。
“不能把他放在這裡，能救一個是一個。”
“呵……”安夏翻個白眼，說:“我可是堂堂安國公之女，向來只有別人服侍我，從沒人能讓我……”
“別廢話了，再說小心我捶你。”夏如雪把少年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撐起，安夏沒辦法，只能吐吐舌頭，學著夏如雪的樣子撐住少年的半邊身子。
“好冷……”安夏打個哆嗦。
“快點，趕在天黑前回客棧。”夏如雪催促道。
雪上留下一串腳印，漸行漸遠。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的命運，也將由此翻天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