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夕愣神許久,才緩緩牽起唇角一抹笑意。

封伯宴沒事就好。

就這樣當做從未認識過,也好。

段府到了,衡夕在媒人的牽引下,手掌落進段庭林掌心。

他用力一握,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

跨過火盆,破了三煞擋路,拜過高堂,衡夕便被姑嫂們擁簇著,送進了洞房。

時值黃昏,不一會兒天就黑了。

衡夕小半日沒有裹腹,餓得心裡難受,便隨手抓起喜被上的果子吃。

素瑤瞅見,偷笑一聲,幫著抓起一把果子,剝好了殼遞給衡夕。

“她們都走了?”衡夕掀開蓋頭,望了一眼屋內,那些對她評頭論足的姑嫂大姨們,總算都走了。

“自然該走的,不然洞房花燭夜該被攪黃了。”素瑤故意打趣道。

衡夕羞惱得拍了一下素瑤的腰,“就你多嘴。”

素瑤笑而不語。

衡夕不一會兒便飽了,也不願再多吃,素瑤只好把剩下的都打發了。

“素瑤,前院怎麼沒聲音了。”

素瑤聞言,走到窗前,推開一道小縫,努力去聽。

確實沒有賓客們鼎沸的歡鬧聲了,充斥著難以言說的壓抑。

“姑娘,我去月亮門那裡看一眼。”

衡夕點頭應允,“好,你小心著,別讓前院的人看見。”

否則不知道會怎麼傳她這新娘子新婚夜等得急不可耐呢。

素瑤推門走出新房,半晌也沒有回來。

衡夕來到門前,傾身去聽,當真是銀針落地的聲音都沒有了。

但又怕自己混擔心,便又回到喜床上坐著,強迫自己耐心去等。

約莫一炷香過去,素瑤始終沒回來,衡夕的耐心告罄,扯下紅蓋頭,提著繁複的喜服裙襬,往前院走去。

將將來到月亮門前,便見本該塞滿賓客的前院了無喜氣,賓客散盡,取而代之的是一院甲軍。

衡夕心裡一震,木然地往前走。

望見了封伯宴。

他坐在長凳上,面向正房,腳搭著石階,胳膊靠在身後的檀木方桌上,一隻手裡攥著碩大鮮紅的繡球,另一隻手,握著火折。

骨節分明。

似乎等得很不耐煩了,渾身戾氣,眼神雖沒有看向衡夕,可她卻能感覺到那份陰翳。

“封——”衡夕吶吶一聲,隨即垂下眸,欠身拜道:“拜見衛將軍。”

火折在封伯宴手指的抬放間忽明忽滅,火光和冷月交相都映不出他的情緒。

像一汪深不見底藍到發黑的湖泊,給人以隨時能吞噬萬物的死沉恐怖。

“衡姑娘大婚,沒來得及備上薄禮,還望不要見怪。”

這話,每個字都顯得客氣,可他的語氣冷到讓人打寒顫,衡夕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

“對不住,我本該請你赴宴才對。”說話間,她眼神瞥到了素瑤的簪子,彎腰撿起,卻不敢質問封伯宴一個字。

這件事,是她絕情冷性在先。

“本該。”封伯宴輕嗤一聲,猛地將繡球拋向正房前的柴堆上,“莫非衡大姑娘還真想過讓本將軍親眼看著你嫁給段庭林!”

衡夕不禁一抖,望著正房前被澆了火油的木柴,心沉至谷底,“封伯宴,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封伯宴輕抬手中的火折,“自然是放把火,痛快痛快。”

衡夕不是沒想過封伯宴會報復自己,可她萬想不到他會直接釜底抽薪。

不等她靠近正房,便被兩個侍衛押著胳膊,動彈不得。

“你別傷害他們,我求求你,你想做什麼,衝著我來。”衡夕頹喪地垂著頭,淚全然不受控制。

樂極生悲,否極泰來,向來如此。

侍衛在封伯宴的眼神命令下,鬆開了衡夕。

她跌坐在地,愣怔望著封伯宴一步步走近,將她和段庭林的迎書遞來。

“燒了。”封伯宴冷冷掀唇,將火折輕輕放在衡夕掌心。

衡夕捏緊了迎書,眼尾曳著強壓不下的猩紅,苦笑一聲,“封伯宴,我都這麼對你了,你別告訴我,你還是喜歡我。”

夜風捲起院中枯葉,像無根浮萍,飄至二人身邊。

封伯宴捏起落在衡夕喜服裙襬上的枯葉,輕輕扔至一旁,語氣不冷不熱:“我也想恨你,衡夕,你不如對我再絕情些,讓我恨到這輩子都不想再看你一眼。”

衡夕望著封伯宴潤澤深邃的眸,如她所願,“我已經是段庭林的妻子,這迎書燒與不燒,我都是。衛將軍若是因之前的事心中不痛快,非要火燒段府,連我也燒了便是。”

封伯宴猛地拽回迎書,起身來到正房門前,一併扔進木柴堆裡,令人放火。

“不要,不要。”

熾烈的火焰轉瞬之間就在衡夕眼前騰騰燒燃,她隱約能聽見被鎖在正房內的孩子哭聲。

是嘉兒。

“不要。”衡夕衝不進去,拼盡全力也只是被侍衛攔在火焰外。

她跪在封伯宴腳邊,哭得不能自已,顫抖著抓緊男人冰冷的衣袍,“不要,我求求你放了他們,是我錯了,是我不該那麼對你,我求你放了他們,求求你——”

封伯宴背手而立,神色冷得塞寒冰。

衡夕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絕於耳,逼得他無形中攥緊了拳。

總歸還是,於心不忍。

他蹲下身,抬起衡夕的下巴。

那張清冷絕豔的臉上,淚水粘了胭脂,糊了她的妝,可卻另有一股說不出的悽美。

他本該厭惡至極,可事實卻是,她所有的樣子,都令他魂牽夢繞。

“衡夕,你是誰的妻?”封伯宴的嗓音故意呷著一股曖昧得繾綣。

衡夕咬緊唇上口脂,不言語。

“即已是他人妻,求我的誠意又在哪裡?”

說著,封伯宴粗糙的指腹在衡夕那濃烈的口脂上狠狠一碾。

“衛將軍想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衡夕暗暗掐緊掌心,學著諂媚一笑。

封伯宴別開眼。

他知道她在故意噁心他。

“我府上,缺個通房。”

衡夕脊骨一僵,冷意如海嘯般侵襲後背,壓得她抬不起頭。

“只要衛將軍肯放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