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陳說自己長命,李長生笑了。

誰又不希望自己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呢?

這世界長命的人不少,李長生就是其中之一。

李長生將填好的表格遞給了老陳。

老陳接過手來,眯著眼,粗略看了一遍,點了點頭,說道:“好,好,小夥子,你有住的地方沒有?”

“還沒呢!”

“那你就住這裡的宿舍吧!出門左拐,第二棟教學樓。”

“好的。”

李長生謝過老陳,正準備往外頭走,老陳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把拉住李長生,說道:“哦,對了,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能在這裡幹了十二年嗎?”

“額?”

“能在這裡幹十二年的秘訣,就是少管閒事。”

老陳突然變得很認真。

看得出來,他是很想要給這個新員工一點人生建議。

“這就是秘訣?”李長生微微一怔。

老陳點了點頭,說道:“太上進未必是一件好事,太大膽也不一定是好事,在我們這裡做事,要學會少管閒事,不是自己的活,你可以不做,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儘量少問,不認識的人,也少去搭訕,這樣你自然也就能長長久久將活計做下去。”

“聽你這麼一說,這跟摸魚有什麼區別?”

“這就是在摸魚!”

老陳聳了聳肩。

這是他多年領悟出來的心得。

作為殯儀館工作年限最長的員工,他有這個發言權。

別看這地方的工資不低,但鐵打的殯儀館,流水的員工,你基本上很少聽說有哪個人是在殯儀館幹了一輩子的。

正是因為,這一行的忌諱太多。

許多人總是因為好奇心太重,而害死了自己。

人生的驚喜,在於未知。

但人生的災禍,同樣源於未知。

對未知的事物,保持足夠的敬畏和距離,是最明智的選擇。

“巧了。”李長生微微一笑,說道:“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管閒事。”

聽到這話,老陳眉頭皺了皺,說道:“愛管閒事的人,通常都不會命長。”

“但愛管閒事才是命長的樂趣。”

李長生笑罷,也沒再理會老陳,出了屋門。

老陳看著李長生的背影,頓時呆愣住了。

人若想要命長,最重要的,是別太愛管閒事。

但一個人若真的命很長,只有不斷地管閒事,才能找到人生的樂趣。

要不然,活得越久,豈不是越無聊?

那還不如早點去死。

老陳突然覺得李長生說得很有道理。

只不過,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還只是一個年輕人。

想到這裡,老陳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自作聰明的道理,即便是真理,也不見得適用於每一個人。

……

李長生出了屋子,並沒有第一時間朝著宿舍去。

現在是下午時分,殯儀館沒什麼活計。

冀城不是什麼大城市,周邊有兩、三個殯儀館,這一家殯儀館,只是其中之一。

而且,因為距離城市有些遠,又是老舊教學樓舊房改造的緣故,年限又有些長了,讓許多人在選擇殯儀館時,第一優先項都不是這裡。

所以這裡的工作,有些時候還是挺清閒的。

這裡原先是一個學校。

不過,可能是因為資金問題,地面也沒有全部鋪設混凝土,許多地面還是細碎的沙粒。

時間一長,這些細碎的沙粒裡,就長出了不少的雜草。

四周老舊的教學樓,長年被風化後,經過雨水的沖刷,也沾滿了各種汙漬,不少鋼筋生了鏽,鏽水沿著牆體流下,便顯得越發破舊不堪。

這裡有些年頭了,生意也不如從前了。

要不是因為這低價租賃便宜,也許早就被放棄了。

婚喪嫁娶的行當,看著雖不體面,但是真的賺錢。

尤其是做死人的生意。

一個人死後,這一系列的服務,就可以收取不少的費用。

從靈車接送,到屍體存放在殯儀館,再經過對屍體的清洗、儀表儀容的整理,再到家屬朋友瞻仰的小型哀悼會,最後再到送入焚屍爐中。

這其中必不可少的專案,就可以收取一大筆費用,而其他可選的附加專案費用,例如超渡、祭祀等等,又是一大筆錢。

就連裝骨灰的盒子,也會根據收費的不同而有所選擇。

人若是太窮,連死後都顯得有些費勁。

當然,費勁的不是死人,是關心他們的人,畢竟他們才是出錢的財主。

這學校的後面,是一座墳山。

墳山是早年時候留下來的,上頭還有不少經歷了風吹雨打,早已破敗的墳頭。

這裡的陰氣是真的重。

即便這才下午三、四點,陽光還算刺眼,但走在殯儀館的範圍內,依舊能感受到陰冷冷的氣息。

空氣裡,時不時還混雜著屍體燒焦的氣息。

焚屍間裡,焚屍爐還在工作。

有人在看守著。

沒辦法,有些人太窮,死不起,死後連儀式感都消費不起,屍骨運送過來,便預約了來取骨灰的日子,然後家屬就走了。

掙錢太難,家屬太忙。

屍體就交由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處置,焚燒過後,裝進骨灰盒,等到家屬下一次來時,再取走。

一切都顯得匆匆,冷漠,沒有太多的人情味。

“咦,你是老陳說的新來的員工吧?”

一個聲音,突然從李長生身後傳來。

李長生回頭一看,是一個看上去年紀二十來歲的男子,穿著一件白T恤,牛仔褲,手裡頭還提著幾個大收納袋。

“你是?”

“哦,我叫陳羽,你喊我小陳就行!”

男子哈哈一笑,將手中的收納袋展示了一下,說道:“剛才老陳讓我去給你拿了些床單被褥,對了……你咋一個人在這裡晃悠?”

“哦哦,走迷路了。”李長生連忙找了個理由。

陳羽聞言,說道:“行,你跟我走,正好我們一個宿舍,我先領你去宿舍看看。”

說著,便在前頭帶路。

“你跟老陳是什麼關係?”

“親戚,一個村出來的,我管他叫叔,以前我們就是附近陳村的村民,後來搬遷進了城裡住,老陳被安排到了這裡上班,這不……瞧著自己村的,照顧一下我,便把我也弄來了,我比你早不了多少,也就早你四個月來。”

陳羽走在前頭,嘴裡唸叨著,十分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