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圖書館了。”梁哲跟宿舍兩人告別。

“拜拜。”高嘉樂說。

見梁哲出門,高嘉樂便晃著他自備的轉椅到季霄跟前,把手機頁面給他看。

“你看吧,挺過分的。”

還在寫課堂作業的季霄扭過頭。

畫素並不高的影片,主角是坐在地上的梁哲,和好些腿腳,看環境是一處廢棄舊樓。

影片最開始梁哲便抱著頭被那些腿腳狠踢,高嘉樂快進,足足持續了十來分鐘,然後便看見很多柱狀液體像水槍一樣,好幾道射他身上。

季霄扭頭看他。

“尿。”高嘉樂說。

季霄皺了皺眉。

高嘉樂收了手機,“這只是其中一次,我去打聽了,他們學校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事,他兩同班兩年,就被霸凌了兩年,高三分班了,楊天闊忙著衝刺高考,騷擾他的頻率少了很多,但斷斷續續一直影響著。而且他自己也不動手,都是站在旁邊看。”

“挺神經病的。”季霄說。

高嘉樂攤攤手,“原因大家已經說不清楚了,反正最開始肯定只是很小很小的事情,有了第一次之後就自然而然一直有。”

高嘉樂又開啟手機,把那個影片刪除,再徹底刪除。

“誒,在這種環境下,梁哲居然還能考進x大,當初入學考還能拿第一,不敢想意志有多堅定。”高嘉樂說。

季霄想,他要是能有個好一些的環境,A大都沒問題了。

“咱儘量少讓他跟楊天闊碰上吧。”季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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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楊天闊對梁哲還是糾纏不休。

倒不是找麻煩,而是求原諒,每次都變著法送他禮物,跟他套近乎。

大概是突然意識到以前的行為有多幼稚,希望從梁哲的原諒上尋求心理安慰,想要輕飄飄地在自己的高中史上揭過這一頁。

“梁哲,以前大家都小,不懂事,我現在跟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梁哲艱難地拿掉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真的,現在想想以前挺操蛋的,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動手欺負過你是不是?你現在也沒受影響,考上x大了。”

遠處走近的季霄和高嘉樂實在聽不下去,直接一把推開他。

“金融系和這差好幾個樓了,楊少爺這麼空,天天跑我們建築系找屁吃?”高嘉樂說。

“你倆是不是有病?我招你們惹你們了嗎?”楊天闊擰眉。

“我室友說不想原諒,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請回吧楊少爺。”高嘉樂說。

楊天闊又看向梁哲,“梁哲,你自己說,肯原諒我嗎?我都這麼低聲下氣了,他們也都沒求你原諒,只有我。”

季霄乾脆點,懶得和他掰扯,拍了一下樑哲的肩膀,“走了,讓他自己在這發癲,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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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闊這人實在鍥而不捨,連吃飯都要找過來。

那會食堂人又多,他們仨實在不太好再找一個能夠坐下三人的位置。

唯一空著的那個位置就被楊天闊坐了,又開始‘求原諒’洗腦。

季霄扭頭,跟一旁的梁哲說,“當他不在啊,繼續吃我們的。”

楊天闊一個人在那說了一大堆,三個人都充耳不聞,最後說到“其實也沒造成實質性傷害是不是?那次逼你喝……”

梁哲當即站起,滿餐盤的飯菜全朝面前人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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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瞬間緊張。

楊天闊也不是吃素的,骨子裡的囂張氣焰瞬間恢復。

季霄看著旁邊渾身顫抖、目眥欲裂的梁哲,起身就拽住他,扭了一半的身子,半摟在懷裡。

一隻手將他的頭扭過來,不讓他看那邊的人,一隻手拍著他的背安慰。

高嘉樂也瞬間從椅子中跳出去,站在梁哲前面,面對著楊天闊。

邊上人都看過來了,楊天闊似乎臉皮挺薄。

只惡狠狠一句,“你們給我等著。”

離開時還狠狠撞了一下季霄的肩膀。

“這狗東西。”高嘉樂也有點情緒,腳步不自覺就邁出去。

季霄又空了一隻手拉他一把,“別,這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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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霄本來想找個機會抽他一頓,但大學了主動打架好像又有點幼稚,且到時候不太佔理會比較麻煩。

所以季霄一直等著楊天闊來找麻煩,但這人又好些天沒了動靜。

反而等來了另一個事情,社內籃球新生友誼賽。

彼時他還窩在躺椅裡畫畫,電容筆在手上轉了一圈。

“嘉樂,下週五下午來看我籃球比賽唄,把梁哲也帶上。”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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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霄想都不用想,社裡的人肯定會把他跟楊天闊分到兩隊。

事實也的確如此,但好像還有點偏差,楊天闊不知道從中怎麼斡旋了下,楊天闊那邊的隊員,普遍比季霄這邊好一些。

季霄覺得這安排不錯,他正擔心要是隊裡有太厲害的人,他拿球的機會會少,這下所有人不都得把球傳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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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整場比賽,季霄的球全往楊天闊身上扣。

不攔還好,季霄還沒機會動到他,偏偏楊天闊也有點氣性,非要跟他硬剛。

季霄本來要扣籃的球,直接往他面門扣去。

“砰——”一下。

觀戰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遠一點的看不清具體,只知道發生了衝撞,近一點的看出來季霄故意的,但都心照不宣不說,還分別臉朝四面八方偷笑。

忍這癟犢子忍好久了。

“誒呦呦,我的我的,技術不精,手滑了,你沒事吧?抱歉抱歉。”季霄說著要去扶人。

楊天闊甩開他的手,“打球還是打人啊?!”

“真的起跳的時候腳扭了下,你剛好又撞上來。真對不起啊,我看你也累得跑都跑不動了,要不要休息下?”季霄說。

楊天闊當然不。

旁邊有人解圍,“沒事,籃球磕磕碰碰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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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繼續。

剛才一直在旁邊看學妹跳健身操的籃球社社長,這才扭頭打算看會比賽,還沒看出不對勁,邊上突然站了個人。

“學長?”社長驚訝。“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新生比賽不是在最近嗎?過來看看。”盧喻說。

“你以前在社裡,都沒見你來看過。”社長挑挑眉。

“有個弟弟在這邊,”盧喻說,“我覺得我們籃球社氛圍挺好,就推薦給他了。”

社長了然,“嗷,楊天闊啊。”

“啊?”盧喻有點意外。

社長自顧自說,“拿著我們那個宣傳海報嘛,指著你說,‘他也在嗎?’,我們那會怕騙不到人麼,就說對對對,然後他就加社了。”

“……”盧喻失笑,“進來之後發現沒人呢?”

“這有啥,說你學業繁忙不咋來唄。”社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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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看比賽。

社長這才看出來點不對勁。

第一,分隊不合理,實力差距太大。

第二,楊天闊隊員好像並沒有出全力,球全在另一隊。

第三,雙方進球都少,三節下來,場上就楊天闊鼻青臉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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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暴扣,季霄終於被紅牌罰下場了,比賽暫停。

楊天闊趔趄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烏青,“你他媽故意的吧!!”

季霄笑而不語。

楊天闊狼狽站起來,去推搡季霄,“能耐啊,球全往別人身上砸,就你牛啊,我告訴你季霄,你最好睜著眼睛睡覺,不然你看我怎麼搞死你。”

邊上的人來勸架,但這會楊天闊不聽了,次數多了他也發現這些人全他媽故意的。

事情有點嚴重。

社長連忙走過來控場。

盧喻也一塊走過來。

楊天闊一見著盧喻,眼睛一亮,“喻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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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喻先是跟季霄對視了一眼,然後轉向楊天闊。

“天闊也在籃球社啊。”

“對,之前一直沒有跟你打一場,聽說你也在,所以我也加了。”楊天闊說。

“很厲害啊,我看你們隊比分比他們隊高很多。”盧喻說。

楊天闊非常得意地瞥了一眼季霄,“那可不。”

“不過我記得你以前不怎麼好動的,這個籃球,經常磕磕碰碰,斷手斷腳也有,你要是吃不消的話還是不要勉強自己。”盧喻又說。

“沒事,我打好久了,知道的。”楊天闊說。

“看你今天這一身戰利功勳,估計拿了不少分吧?”

楊天闊又是靦腆笑笑。

“不過真的沒事嗎?哪裡有不舒服一定要去醫務室看看,最近的醫務室在1號巨構1樓最靠裡那個辦公室。”

楊天闊狂點頭,又猛搖頭,“沒事沒事,都磕磕碰碰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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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喻又轉向季霄。

“你——”

盧喻才說了個你字。

季霄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誒喲誒喲,腿疼,好像骨頭斷了。”

楊天闊:“???”

季霄學著楊天闊的樣子喊,還加了個字,“喻哥~~疼~~”

盧喻攏拳掩嘴笑了笑,在他身邊蹲下來。

“哪裡疼?”

“哪裡都疼,手也扣球扣累了,那‘籃板’好硬好厚啊。”

楊天闊上前一步,“你他媽什麼意思?喻哥你認識他?”

“是我弟。”盧喻扭頭說。

楊天闊不解,一個姓盧,一個姓季?

“哥~~~疼死了~~”

“你他媽一直在打我,你叫喚什麼?”楊天闊指著他。

“哥~~他好凶啊,我怕,我沒有……我不太會打,我不小心的。”季霄悽悽慘慘悽悽,“我跟你說了好久的對不起了……”

盧喻也扭頭,“對不起天闊,他確實不太會打,要是不小心撞到你了,你不要怪他,以後還要你多教教他。”

“??不是?喻哥,你別被他騙了,這的人都知道他會打。他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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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喻似乎有些為難,“天闊,實在對不起,自從我們媽媽心臟病突發去世那天,他因為貪玩打籃球沒及時去醫院,從此他就不會打了……”

季霄差點笑出聲,憋住。

“這……”什麼八點檔狗血傻逼理由?

楊天闊感覺人生都很幻滅,他這會看季霄和盧喻,一個腹黑弟弟,一個迂腐哥哥。

盧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轟然倒塌,彷彿瞬間沒了精神支柱。

“要去醫院嗎?”盧喻問他。

“要……”季霄眼看著眼淚都要擠出來了,“好疼……”

盧喻一臉慌張,抱起季霄就往外走。

季霄摟著盧喻的脖子,探出頭,衝楊天闊做鬼臉。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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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闊也沒心情打了,高嘉樂走到他跟前,“人家是他弟,你比得過麼你。”

“滾。”

“老子稀罕過來跟你說話,今天是幫梁哲帶句話,‘不原諒,這輩子都不原諒,你就帶著這個疙瘩去死。’好吧?”高嘉樂說。

“你讓他自己來說。”楊天闊料準了梁哲不敢面對他。

但梁哲當真從旁邊走了過來,“是我原話,楊天闊,你別想摘乾淨,你就是校園霸凌的施暴者,這個身份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死。”

楊天闊有瞬間的愣怔,他沒有想過有天梁哲會盯著自己的眼睛,這麼硬氣地說出這些話。

一時沒回話。

高嘉樂帶著梁哲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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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季霄本來是被公主抱的,他覺得十分不舒坦,攀著盧喻的脖子起身,雙腿往他腰上一夾,變成面對面熊抱了。

一路上笑個不停。

“不解釋解釋?”盧喻說。

“害,沒啥好說的,他欺負我室友,他……”季霄本來想把那些霸凌的經歷說出來,但又突然意識到拿別人的這種經歷當談資很過分。

“反正超過分,他現在居然還纏著我室友要他原諒,我這是為民除害。”

盧喻瞭然,也不多問。

“不行啊小盧老師,你教出來的怎麼是這種貨色?”季霄說。

盧喻嘆了口氣,“是啊,也就大四才教了一個好寶寶。”

季霄心裡美滋滋,“為啥這個寶寶能教好啊?”

他本來想拐彎抹角從盧喻口中套誇他的話,乖啊之類的。

盧喻笑笑,“花的心思不一樣啊,別人我都是透過語言淺層教一教。我們霄霄可是手把手,腳把腳,從頭到尾,從上到下一點一點慢慢教的,到時候從裡到外還要好好教一教呢。”

季霄一下沒話了,伏下去當鵪鶉。

許久才來一句,“屁的從裡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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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霄在他身上待了會,走到人多起來的地方,就要下來了。

倒不是臉皮薄怕暴露。

主要是不太雅觀,太膩歪了,要被人diss死。

高嘉樂和梁哲走的另一條路,恰好也追上了他們。

“季霄。”梁哲喊住他。

季霄和盧喻都回頭。

“謝謝你。”梁哲說,“還有剛開學那段時間那樣對你,對不起。”

梁哲朝他鞠了個躬。

“你這個歉道得好早哦。”季霄說。

梁哲笑笑,他知道季霄是開玩笑。

高嘉樂在一旁看著,也是心裡一塊石頭落地,舒坦了,宿舍生活平和了。

“好了,我這個工具人完成任務了,要去跟姐姐們吃飯了,大家回見。”

高嘉樂和梁哲一前一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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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喻突然又出聲,“你之前說的,怕你的室友,就是梁哲嗎?”

“嗯。”

“現在不怕了?”

“唔,現在好像還挺喜歡我的。”季霄嘿嘿笑。

盧喻揉了揉他的頭,“厲害咯。”

季霄給了他一個‘那可不’的眼神,“偷著樂吧,你家霄霄人見人愛。”

盧喻笑笑沒再回了。

臭屁起來還是很臭屁。

不過人見人愛倒也不過分,盧喻瞧著前面鬧騰的身影,他早說過人際關係這塊,對季霄來說不是問題。

他們霄霄可能還沒真正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