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詠菁被藍髮主唱小龍拉上舞臺，和他共享麥克風唱了幾句，小龍突然一把扯掉她膝上的短裙，露出穿著貼身熱褲的修長大腿，把她抱在自己的緊身皮褲上磨蹭。女孩們幾近瘋狂的尖叫起來，智朋看傻了，現在未成年的小女生居然這麼開放？會不會太過火了？不會玩過頭吧，要不要阻止他們？
他左右張望，想找出解套的方式，看到如楓遠遠站在門邊，愁眉苦臉的捂住耳朵。
“你不去加入她們嗎？”
智朋大嚷了兩次，她才讀懂他的唇語，用力搖頭。
“太吵了，我想出去。”
智朋有同感，正要開啟門讓她走時，高詠菁眼尖，立刻跳下舞臺跑過來，用身體擋住去路，硬把他們兩人推上臺：“來嘛，一起玩！”
蚱蜢般不停蹦跳的藍髮小龍怪叫一聲，攔腰抱起差點跌倒的如楓，用滑稽的腔調說：
“喔，這位小姐想唱什麼？我可以伴舞唷！”
臺下湊趣大喊：“點歌、點歌！”
高詠菁笑嚷：“唱‘海綿寶寶’吧！”
如楓瞪她一眼，掙脫小龍的懷抱，正想下臺，卻被智朋拉住：“我陪你唱。”
“我不想。”
智朋湊在她耳邊，飛快的說：“你越生氣，她們就越得意。”
他拿過麥克風，向鍵盤手點首英文快歌，把鈴鼓塞在如楓手上：“我來唱，你替我打拍子。”
這是他的KTV招牌歌。既然脫不了身，他決定豁出去，放懷高歌。間奏時甚至把麥克風交給如楓，即興秀了一段街舞，引得臺下女孩們驚呼連連，高詠菁吹了聲口哨：“水喔！”
頭一回看到老師這麼不顧形象，如楓也看呆了。經驗老到的樂手加強伴奏力道，把氣氛炒到最高點。智朋向如楓招手，她以為他要拿回麥克風，朝他一伸手，不料他突然把她當陀螺一樣旋轉兩圈，最後把她快速放倒，做個漂亮的結束姿勢。
一片熱情的鼓掌和尖叫聲中，如楓紅臉喘息著站直身子，偷偷捶了智朋一拳。
“討厭，嚇我一跳！”
她嘴上抱怨，眼底卻亮晶晶的。
“放輕鬆，既然來了，咱們就好好玩。”
打破最初的尷尬薄冰，接下來就容易多了。智朋注意如楓和其他人的互動，算不上熱絡，先前僵硬的臉色柔和許多，少了那股帶刺的冷漠感，變得比較容易接近了。
在餐廳享用豐盛可口的海陸自助餐時，智朋一面和鄰座的學生說笑，一面瞥見高詠菁殷勤的替如楓挾了一隻大蝦。在長窗外的陽光照耀下，兩人全身都隱隱發光，像極了天使。
幸好今天他來了，智朋得意的想。
唱完生日快樂歌，吹熄蛋糕蠟燭，就是拆禮物時間。沒料到香水、名牌包、碎鑽別針和絲巾這些成年女性才用得著的東西，竟成了最平常的禮物。一組“角落生物”絨毛玩偶，反而被女孩們嘲笑太幼稚，大家立刻猜中是智朋送的。
高詠菁拆開最後一個包裹，看到一本“分子廚藝：食材與料理的科學實驗”的書時，嘴角一陣抽動，忽然瞥見智朋拋來嚴厲的警告眼光，立刻回過意來，乾巴巴的笑一聲。
“哇！這本書看起來好贊，一定是特長生送的吧？謝謝你喔！”
如楓訥訥的說：“嗯，要是你喜歡做菜，應該會蠻有趣的。”
智朋望著如楓鏡片後的柔和眼神，心想往後她的學校生活應該會順利許多，卻沒看到高詠菁偏頭向小珠小花做個鬼臉。
女孩們開心彼此拍照，玩大螢幕遊戲和跳舞機時，智朋的手機響了，是孟凝打來的，他走出娛樂室去接聽。
“喂，你在幹嘛？”
她聽起來有點鼻音，智朋擔心的問：“你感冒了？”
“沒事，剛才和我媽吵架了。心情不好，我想聽你的聲音。”
智朋一邊耐心傾聽她抱怨母女間的口角，在長廊上踱步。經過露臺的空中花園，突然嗅到一陣刺鼻的古怪氣味。他收起手機，往外探頭，只見高詠菁獨自背靠在牆上，指間捏著一根皺皺的短紙菸。
“喂！你在抽什麼鬼東西？”
高詠菁轉頭看到他，笑嘻嘻的用食指抵在唇上。
“噓！小聲點。你要不要來一口？”
“這東西哪來的？把它熄掉！”
她噘著嘴把煙扔在地上，用鞋跟踩熄。
“好玩嘛，我只想試試，幹嘛那麼嚴肅？我跟小龍要來的。”
“他不知道你未成年？”
“我十六歲了，照傳統演算法已經成年，當然要嘗試新鮮事。”
“不包括毒害自己。走吧，大家都在問你到哪去了。”
高詠菁冷哼：“她們才不在乎呢，只要有好玩好吃的，主人是誰一點也不重要。”
“你不開心嗎？”
“收到那麼多禮物和祝福，當然開心啊！但是不知怎麼搞的，我還是覺得好空虛、好孤單…”
她順著牆壁溜下去，坐在地上，心煩意亂的拔著草皮上的草。那個起了作用？智朋也在她身旁蹲下，密切注意她的表情。
“你頭暈了？沒事吧？”
“沒事！”她不耐煩的瞪住他，繼續說：“要是我家沒錢，這些人還會當我是朋友嗎？他們還會喜歡我嗎？”
“沒必要讓人人都喜歡你。只要你真心對待別人，一定會找到真正瞭解你欣賞你的人，那才是真朋友。”
她吸吸鼻子，抱住自己的膝蓋，一臉落寞。
“你今天好幾次幫魏如楓解圍，我嫉妒死了，真希望我也有這樣的大人朋友，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永遠都在。”
“我又不是哆拉A夢，沒有你說的那麼神奇。”
她笑了，晃著身子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草屑。
“喂！你到底幾歲啊？現在誰還在看那種動畫。”
智朋聳聳肩站起來。被酸也無所謂，能讓她轉變心情就好。
他們回到娛樂室，有幾個女孩說該回家了，有人已經聯絡家長來接。智朋打算跟大家一起告辭，傭人突然進來通報，樓下有客人要找小姐。一聽見客人的名字，高詠菁就拉長臉：“他來幹什麼？”
小花跑到門邊去看影像對講機，興奮的衝回來報告：“嘿！那個男生帶了一大束紅玫瑰，是你男朋友？”
“少胡說！”高詠菁向管家吩咐：“叫他到會客廳等，我還有客人。”
“那我們先走嘍！別在這裡當電燈泡了。”
“好啊！我下樓去門口等我媽。一起走。”
“等等，我送你們去搭電梯！”高詠菁喊住想往外走的女孩，又回頭懇求智朋：“老師你先別走，陪我一下下。”
智朋躊躇一下，也好。看來她碰上麻煩了，男方找上門來談判，有他這個第三者在場比較安全，幫別人排解感情糾紛，他很有經驗。畢竟他剛才答應過高詠菁，需要的時候會幫她的忙。魏如楓人呢？先走了嗎？也不打聲招呼。
高詠菁很快就回來，把他帶進另一間附吧檯的小客廳。
“再等一下。確定大家都走了，我再讓他上來。”她焦慮的來回走著，“老師你要喝咖啡嗎？我來煮。”
“不用了，這是什麼情況？”
“你真的不喝？我煮的膠囊咖啡很香喔，你喝喝看嘛！”
智朋只好答應了，她背對他操作吧檯後的咖啡機，讓他去壁櫃裡挑選喜歡的咖啡杯組。他拿了一組骨瓷杯走回來，她剛才焦躁的情緒似乎平復不少。
“放著就好，我來。”
在咖啡機嗡鳴的啟動聲中，她簡略說起樓下的男生，是她短暫交往過的男朋友，是個名校研究生，也是她以前的家教老師。上個月她提出分手，但是那男生不死心，不斷的寫信、發資訊給她，在路上跟蹤她，要求複合，還威脅要把兩人以前的親密合照寄給她父母。
“你爸媽不知道？”
“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只說他教得不好，我媽就把他開除了。要是他們知道我和他談戀愛，一定會送我去住校，我才不要！”
咖啡送上來，果然香氣誘人。他端起杯子，喝了兩口。
“我能怎麼幫你？”
“老師以前有被分手的經驗吧？他是頭一次失戀，我希望你能用男生的立場，勸他想開一點，不要鑽牛角尖…老師，你還好嗎？”
“唔，沒事。”
智朋忽然一陣暈眩，低血壓嗎？眼前的景象和她的聲音，都像從游泳池的水面遠遠穿過來，模糊而盪漾。快點結束吧，他想早點回家躺下來休息。
再睜開眼睛時，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天色很黑。幾點了？他轉頭想看鬧鐘，後腦勺卻一陣劇痛。完全不記得怎麼回到家的，晚飯吃了什麼。
他慢慢扭動身體，伸手開啟床頭燈，看見自己腳上還穿著球鞋，揹包放在門口，奇怪？這不是他平常進家門後的習慣，難道被搶劫了？他掙扎著下床，把揹包拿過來檢查，幸好，錢包手機都在。
開啟手機，社交軟體私信有好幾則未讀新訊息，仔細一看，全是惡意辱罵他的字眼：
“性侵女學生的狼師，XXX，還敢P上來炫耀，抓起來閹了！”
“這是我看過最噁心的照片！”
“該死的色狼不配當老師，一定要開除！”
“支援報警告他，一定要告死他！”
“老牛吃嫩草，還到處宣傳，也太無恥了吧？”
“下流的混蛋！”“齷齪的老變態！”
罵得特別難聽的，全是他沒見過的陌生賬號。他做了什麼？什麼照片？他看到自己微博上有新貼文，第一張是他和高詠菁的親密自拍照，緊接著一組連續照片，背景在高家的小客廳，他先是和高詠菁並肩坐在沙發上，隨後摟住高詠菁，嘴唇貼住她的粉頸，一手探進她的衣襟，最後撩起她的裙子，露出她光裸的大腿，把她壓倒在沙發上。高詠菁臉孔驚恐而扭曲，極力抗拒，他卻半閉著眼，一臉陶醉的豬哥相。微博上的文字是“享用小蘿莉”。他一頭霧水：蘿莉是誰？
他對高詠菁做出這種事？怎麼可能！他完全不記得。為了避免湧進更多瘋狂謾罵，他急忙把微博刪除關閉。未接電話全是孟凝打來的電話，還有她氣急敗壞的一連串問號：“那些照片是真的嗎？那女的是你學生？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我靠！莫名其妙，要是他真的幹了這種低階事，怎麼會蠢到自己公開在網路上？他努力回想當時在小客廳的情景：喝了高詠菁的咖啡，等著見她男朋友…那男朋友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他完全沒印象。後腦痛得快裂開了，他伸手去摸，竟是一片溼，在燈下一看，手上和枕頭都是血。他被打了？
該死！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去浴室清洗傷口，敷了藥，摸上去有個突出的腫塊，他八成被某種鈍器打暈過去，是那個男朋友乾的嗎？單獨面對這個暴力男，高詠菁沒事吧？他試著連繫高詠菁，但是她的微博關閉了，手機也沒開。
天一亮，他就騎車衝上山去，希望在校車到達時逮到高詠菁，當面跟她問清楚。從校車下來的女孩們原本嘻嘻哈哈的，一看到他，突然都閉嘴扭過臉，互相拉扯耳語，像躲避瘟疫似的快步逃開。
最後下車的是魏如楓，他趕上去問：
“高詠菁呢？她平常都和你搭同一班車，今天沒來？”
魏如楓往後退一步，刻意不看他。她不玩微博，難道是在校車上聽到大家議論，有人拿手機給她看，她也知道這事了？
“她今天沒上車。”
說完就想繞過他走開，他情不自禁抓住她的肩。
“你要相信，那不是我！”
幾個從旁走過的學生，看他的鄙夷眼神彷彿在問：“照片上的就是他？”
“對啊，你看他又在對學生性騷擾，很噁心！”
看到如楓驚恐的眼神，他慌忙放開她。這下子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在許多異樣的注目下，他強自鎮定的往體育館走，後頭有人趕上來叫住他，是何淑姿。
“簡老師，輔導室要召開緊急會議，七點半，請你準時到三樓的小會議室。還有，今天的體育課你都別上了，全部改成自習。”
“連你也相信那是我做的事？”
何淑姿一臉尷尬的退後兩步，彷彿他身上沾滿臭狗屎。
“畢竟我們還不熟，這件事嘛，我很希望聽聽你的說法。不急，待會見。”
“高詠菁和她的家長會來嗎？”
“為了避免她受到二次傷害，在學校理清你的說法之前，暫時讓她請假在家休息。”
二次傷害！他也是受害人啊…何淑姿腳不點地的快步走了，他只能悶著這口氣，在體育館找到姚晶晶。劈頭就問：
“你昨天怎麼沒來？聽說你吃壞肚子了，去掛急診？”
“我？沒有啊！”她一臉詫異：“高詠菁叫我不用去了，說她們會很乖，有簡老師就夠了。怎麼樣，昨天好玩嗎？還順利吧？”
智朋心上一沈，她在裝什麼傻？這是為他特別設計的圈套吧？要不是姚晶晶那番關於考核的勸說，他根本不可能踏進高家大門，現在又惹來一身腥。
“等下我要到輔導室開會，你也會去嗎？”
“開什麼會？沒人通知我啊。”
到了輔導室，除了何淑姿，餅乾副校長、教務處、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楚凌輝和組織人事辦主任也在場。餅乾帶著主持喪禮的凝重表情，用平板電腦向大家秀出微博上的照片，開門見山的說：
“在座的各位，應該都知道緊急開會的原因了。簡老師，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這些相片外流？這對校譽是很嚴重的傷害。”
“我，我是被陷害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
他詳細陳述高詠菁主動邀他參加派對的過程，派對結束後，在高詠菁的懇求下，他留下來陪她面對糾纏不清的前男友。不料喝了高詠菁煮的咖啡之後，就什麼也記不得。醒來時，他已經躺在家中，他懷疑自己被下了圈套。
“那你是怎麼騎車回家的？高詠菁一個女孩子，不可能扛得動你吧！”
“這就是重點了！”智朋拍手叫道：“她有共犯，就是那個家教老師！只要問大廳的保安就知道，一定是那個男的把我弄回家，還在我頭上打了一棒，就在這裡…”
他低頭向大家秀出傷口，楚凌輝抱著手臂冷笑兩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