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那年那月那些人

費懷節死的時候，手裡緊緊攥著三顆骰子。

一開始誰也不知道，直到後來，翻到他的日記本，眾人才知道那是顧樂怡的骨灰。

他到死都沒有釋懷。

也是，他這一輩子，又有什麼是真正值得他釋懷的？

就像，誰知道他以前叫做戚節。

戚節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同齡的小孩子不一樣。

當別人的小孩還在因為不買新玩具新衣服哭鬧的時候，他已經在跌跌撞撞的幫媽媽幹活；當別人家的小孩被爸爸舉在頭上騎大馬、被爺爺奶奶疼愛的時候，他只能被爺爺奶奶罵著野種，爸爸喝的酩酊大醉暴打著他和媽媽。

不過沒關係，戚節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

爸爸打人疼，奶奶掐人也很疼，都沒有關係，因為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媽媽是村子裡最漂亮的姑娘，她會教給他念詩識字，她會說他聽不懂的語言，媽媽說那叫英文。

她會很溫柔的擦他的臉，會用和奶奶爸爸不一樣的、溫柔的聲音對他說話，也會在爸爸揍他們的時候把他緊緊的護在身下。

她還有個特別美的名字叫月霞。

她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戚節，你是個好孩子。

戚節那個時候不太明白什麼叫做個好孩子，他只是想，媽媽讓我當好孩子，好孩子一定很好，那他就勉為其難的去做個好孩子。

他問隔壁的壯壯，什麼叫好孩子，壯壯說，好孩子就是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調皮搗蛋，不能老是闖禍，最重要的是要乖。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戚節想，原來做好孩子這麼容易啊。

他變得更乖了。

果然，媽媽更愛他了，爸爸也不老是打他了。

戚節四歲的時候，忽然有一對夫妻找上門來。

媽媽抱著那對夫妻嚎啕大哭，也喊著他們爸爸媽媽，並且把他帶過來讓他叫外公外婆。

他茫然不知所措，但還是乖巧的叫著，外公外婆一開始眼裡和奶奶一樣，但是後來又變了。

外公外婆蠻橫又強硬的把他和媽媽從爸爸家裡接走了。

從那天開始，戚節才知道，原來他之前以為的家庭是不正確的。

不是所有的爸爸都會打媽媽，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叫他野種。

飯菜是噴香可口的，不是冷的餿的；如果感覺到痛是可以哭的；可以洗澡也可以玩玩具。

戚節過的很快樂。

他最喜歡的就是院子裡那滿牆的爬山虎，還有外婆和媽媽最喜歡的石凳石桌，外公在院子裡的兩棵香樟樹下給他搭了個鞦韆，他經常盪鞦韆。

他還和外公外婆和媽媽拍照，那是他第一次拍照，雖然外婆說他瘦的和兩三歲的小孩差不多，一點看不出來已經四歲了。

那個時候媽媽和外公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什麼上戶口改名字，要送他去學校上學。

他不怎麼在意，後來媽媽說他以後叫何節跟著她姓，那時候戚節很高興很高興。

唔，他才不想要跟著那個壞蛋姓戚呢……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爸爸，他聽別人說了，野種的意思就是沒爹的孩子。

他一點也不想要爹這種東西……他只要媽媽、外公和外婆就好啦！

外公會逗他玩，給他買玩具，外婆和媽媽都會教他念書識字，還會做可口的飯菜……

他順順利利的長到了六歲。

他六歲生日的那天外婆親自給他做了一個生日蛋糕，上面插著六根蠟燭，他戴著生日帽，媽媽唱著生日歌，他閉上眼睛許願。

唔，我希望外公外婆和媽媽都長命百歲，我希望我們永遠永遠一直在一起。

何節覺得自己很貪心許了兩個願望，但是外公外婆和媽媽都說沒關係，他小時候沒過生日沒許過願望，老天一定會幫他實現的。

……事實證明並不是的。

就是在他六歲生日的那天，剛許完願望的那天，那個壞蛋帶著一些黑衣人進了他家。

外公拿起鐵鍬要打他們，卻被好幾個人圍攻，被人一棍子打在腦袋上，留了好多好多血。

媽媽把他推到壁櫥裡藏著，然後好多人圍了上來，外婆和媽媽被他們撕扯著衣服,到處都是尖叫。

媽媽說，閉上眼，你閉上眼。

最後他拿著一把菜刀出來了，但是被人直接拽過來丟在腳下。

他看到外婆的手腳被折斷，脖子也被人斷開，他已經認不出外公了，他變成了肉泥。媽媽的眼睛無力的瞪大，看到他出來突然開始掙扎。

“你出來幹什麼？你回去！你回去啊何節……”

“什麼何節？臭娘們，他叫戚節！”

那個壞蛋一手提著褲子給了媽媽一巴掌，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下。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血，他控制不住的乾嘔，趴在地上嚇得連戰都站不起來。

媽媽絕望的看著他，那個壞蛋說，“你要是敢死，我就讓這裡的人輪了你兒子。”

那個時候媽媽臉上的表情他長大後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想說媽媽你不要管我，但是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老天爺就是這麼不給人優待，兩年的好日子就像吹起來的泡泡，別人用手指輕輕一戳就破了。

何節又重新變成了戚節。

把他和媽媽抓回去，從那天開始各種各樣的人進進出出媽媽的房間。

他也變成了低賤的狗，每天都被人鎖在房間裡。

他明白那些人都在欺負媽媽，但是他太弱小，戚節用仇恨的目光把那些人一一記住。

他想，他不要當好孩子了。

他可以給他們下毒把他們全部毒死。

但是媽媽還是說，戚節，你要當個好孩子。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壞蛋一定會在警察的抓捕下得到應有的報應。

我要做個警察。

我要把他們都抓起來。

我要給外公外婆還有媽媽報仇。

六歲的戚節這麼想。

他仇恨著也善良著。

但是人世間的地獄不僅僅這樣，他還沒經歷更深的地獄。

七歲生日那天，他被迫跪在床上，他解開了腰間的皮帶，他的對面，媽媽的肚子脹鼓鼓的死在了床上，下身血肉模糊一片。

戚節萌發了最深層的恨意。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世間有這麼作嘔的事情，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好人沒好報。

他順從又乖巧，讓男人的滿足感更深，漸漸的讓男人帶他上街。

終於讓他等到了機會，男人喝的酩酊大醉的那天，他用盡畢生力氣把他推到了車下，被車碾碎了腦殼。

都說第一次殺人可能會害怕的想吐，戚節沒有，他只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和無力的後悔。

原來，殺了他這麼容易。

他為什麼不早點設計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