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曆1252年十月十三日
藍空多雲,日光甚微,
錦龍身著甲冑,右肩扛著一尊棺槨的前端,筆直地向著的陵墓入口走去,棺槨的另外幾端也是由身著青綠色鎧甲的東青龍將士們肩扛。
棺槨由南水處寶珠郡的千年金絲楠木經能工巧匠之手所制,棺槨左側雕刻著一座城池裡人民的日常生活,眉開眼笑的人物活靈活現,愜意的氣息呼之欲出。
棺槨的右側雕刻了青玉國將士們駕馭著健壯的戰馬,與敵人短兵相接之景,顯現出將士們無所畏懼,所向披靡的沙場英勇之精神。
棺槨蓋上伏著一條五爪金龍,龍口處的外露的四枚尖牙被四根細繩所纏繞,細繩末端總束,連線著一顆碩大的青綠色的寶珠。
從表面來看,棺槨好似並不華麗,莫如前東膏王之棺,然而若是眼尖之人於此,定能知其昂貴。
陽光透過寶珠,染上青綠色的色彩,潑灑在腳下的黑磚前,錦龍氣息平穩地踏入陵墓,嘴裡輕聲唸叨著:
“華彰還是這麼大費周章。”
“將軍,你在叫我嗎?”
另一側的李慷慨探過頭來,疑惑地看著錦龍將軍。
“無事,抬棺便是了。”錦龍將軍沒有轉頭看著他說話,仍舊目視著前方。
悠悠長鳴鷺,
驚驚水上麒。
御武帝華彰,登基於二十二年紀,而崩於四十四之歲,葬於藝山青玉皇陵,與其唯一的配偶,葵皇后合葬一處。
厚重的鐵板軍靴踏出陵墓,踩在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錦龍落足於陵墓大門前的禮德教庭院,而他正前方圓形的拱門下,是漫長的階梯。
走到拱門處時,山下之景如畫卷般爭相湧入錦龍的眼簾之中,令他不由自主地駐足於此。
藝山半腰如階梯般起起伏伏,山地上又有綠意盎然植被,櫸樹,槐樹等互相用枝條推搡,爭搶著為數不多的陽光,又有蘭竹菊梅,牡丹桂花,萬物而勃發。相生於貧瘠陰暗之幽靜,亦或光耀殷富之平壤。
山腳下,民眾憑心而自聚,白花白布飾於其腰間頭邊,青玉國數個軍團方陣整齊劃一地排列,軍旗隨風而飄揚,卻又不止其獨自舞動,亦有白綾紛紛,教輪轉轉。
“誒……真可哀也。”
錦龍略有悲慼地感慨道,這景象加上今日,他已經見過三次了,整整三次的國葬,歷經三朝國君的他,又怎麼知道會不會經歷第四次呢?想到這,錦龍的心中就多了一絲擔憂。
哪怕禮德教宣揚的教義:“命中有定,何事皆為滾滾歷史所確定的”,錦龍還是對此感到格外憤慨。
昔祖帝統南水,擴青原,建一國;文帝治曆法,修文語,創制度;武帝揮斥千軍,雄渾蓋世而鯨吞敵寇。歷來聖明之君主,又怎會皆於風風雨雨之中而草草潦衰,未盡平生之智而先道崩殂呢?
“將軍在想何事?”
李慷慨雙手拿著一把偃月刀,識相地駐足在錦龍的右側,錦龍伸手將偃月刀拿了過來,有所憂傷地說道:
“自青玉國以來,國葬便是五日為定,未曾想,我一介武臣,有何能歷經十五日焉?”
李慷慨聽到這話的時候,眼神中籠罩上了一層陰霾,在他不知該怎麼答話的時候,錦龍將軍便已經踏上了下山的階梯。
李慷慨趕忙跟了上去,說道:
“人主功震寰宇,天之憐憫其辛苦也。”
“天?何不憐憫我青玉國之子民焉?這通達顯智之帝何時可遇?又為何將青玉國三位賢君盡收也?”
錦龍喋喋不休地同李慷慨抱怨著,而後者則默默地聽著,跟隨著錦龍的步伐踏著下山的樓梯。
“慷慨,你既然生於軍中,現又為東青龍統領,有何思慮於今日之世?”
李慷慨摸了摸後腦勺,說:
“我不過三十出頭之歲初,奉軍略處之命而領軍,能有何見解?”
“呵,有何憂也?自抒已見吧。”
李慷慨沉默了一小會,仔細地想了想,說:
“今武帝崩殂,青玉國內民心浮動,而近日聽聞北部蠻匪有所聚集,南部亦有風聲,恐有生戰事。”
“嗯,此亦正是我所慮也,舊主早崩,繼主尚少,敵必有思於趁我國衰而戰。不知怎的,我總有不祥之感。”
伴隨著最後的階梯移到了身後,錦龍一行人走到了藝山腳下,軍陣面前。
“將軍,皇陵安好焉?”
拄著柺杖,與一眾官員相伴的姜伯問道。
“無礙也,禮德教的僧人們仍是如此盡職。”
錦龍審視著面前的這一群官員,敏銳地發現了禮部令費允那佈滿血絲的雙眼,關切地說道:
“費禮令這幾日多有勞累,日後多休息休息吧。”
聽到這話的費允也是趕忙作禮拜謝,回覆道:
“多勞將軍擔憂,還有一日之工,盡微臣之職而已。”
一群人開始問東問西,談論到御武帝的時候,人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悲慼之情。
“誒,今正為動亂之時,而北部有蠻匪,南部有蠻人,二者皆虎視眈眈青玉之富裕,失我主真為青玉之不幸也。”一位官員說道。
“日後國事,宜應依武帝生前所吩咐照辦,政務不應停廢,爾等莫要辜負武帝之信任呀。”姜伯同身旁人吩咐道。
“皇子繼位之事,應擇何日?”錦龍小步靠近姜伯,低下頭用細小的聲音問道。
姜伯搖了搖頭,嘴唇輕輕開動地說道:
“人入老年,我不過虛掛空職罷了,今海內安康,繼任之事,還需群臣定奪。”
“統籌之需,萬不可懈怠,早早操辦為好,不如國葬結束之際便可?”
“呵呵,錦龍將軍,以咱們幾個老傢伙的名望,要是拍案定論,還需群臣言事?華睿年紀尚小,若需服眾,非我等輔佐不可,可你我皆是近百歲之老者,更不知何日便會駕鶴西去,依我看,同群臣商量一番,也可知朝堂之上,何人可託付。”
“可我心中總有不祥之感,多有擔憂於皇子。”
“武帝臨終前的一個月,親口吩咐了國葬之事,切莫讓皇子陛下參加,參與人等也一一與武帝陛下交談過,武帝終究為天人之聰慧,或早已知曉已之死期。
所以錦龍將軍莫要擔憂,皇子現如今居於青城之中,是為武帝之囑託,其左右我已選派強武能人庇護,不應有危也。”
錦龍將軍捋了捋自已蒼白的鬍子,又問道:
“何人庇護皇子陛下?”
“一人你或許早已於軍中見過,是那舊南水王之養子馬嶽。”
“飛馬戰將?軍中多有所見,百夫武會亦大展風頭,是個習武的好苗子,還有他人嗎?”
“呵呵,另一人就大有來頭了,其為舊南水王之親子,現被稱為南國之隼之南水王也。”
“成丁前未有離郡的南水少公子?哈哈哈,我曾料其不過一介凡夫,然其於百夫武會亦是若游龍般而械鬥,我也多有賞識於他。”錦龍談論到這兩人,臉上也是多了幾絲欣慰,又繼續說道:
“姜伯所言極是,我等幾個老傢伙,確確實實該騰點地方給這些年少成名的青玉才子了。”
“是也,青玉雖失明主,然仍有鴻鵠,馬嶽,尹等能文能武之賢臣,天亦有憐憫青玉人民也。”
“不過,”錦龍看了看姜伯身後的兵陣,又繼續同姜伯說:“依我之見,早日立帝為好,可穩國之基也。”
“你仍如從前一般多慮,呵呵,那就依錦龍將軍之意,明日便將皇子陛下接送入南水,作登基之禮便罷。”
“此為善,早早登基,莫有賊敵敢作亂也。”
正當他們說話間,幾個身著深黑色紅邊衣袍,手持轉輪杖的人士緩緩地向他們走來,為首的一位老婆婆佝僂著身形,拄著轉輪杖,雙眼緊閉。
“火婆安康。”
錦龍與姜伯兩人同時轉身,不約而同地說道,並向那位老婆婆作禮,其餘閒聊的官員也是馬上收住了口,也一樣作禮並說道:
“火婆安康。”
火婆和藹地微笑著,點了點頭,回應了各官員的問候,但她好像突然預感到了什麼,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徑直地走向錦龍,而錦龍也很識趣地將身子伏了下去。
火婆用枯瘦如柴般的手撫著錦龍的額頭,神色凝重,一字一頓地說道:
“綠幽林下株,蝕蝕海上龍。”
言罷,火婆猛地睜開了雙眼,渾濁的眼珠中充滿了不可思議,還沒等錦龍將軍理解火婆話中之意,又有意外之事發生了。
“急報!急報!”
不遠處,一個身著輕皮甲的郵遞兵騎著一匹氣喘吁吁的馬,正向姜伯等人飛速駛來。
“何事如此火急?”
來者在距離幾步之遙時迅速翻身下馬,跌跌撞撞地向著姜伯衝去,重重地跪在地上,筋疲力盡地說道:
“北鐵叛亂!北鐵叛亂!”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掏出了好幾封文書,雙手顫顫巍巍地遞了過去,姜伯急忙地接過,展開一看,驚恐與憤怒陡然佔據了他的面龐,錦龍也快步靠近,探頭看去,只見上面最引人注目的幾個大字,乃是
“北鐵王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