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回春堂。

“小六,起來,快起來,有客人來抓藥了。”

玟小六正在涼榻上午憩,剛睡了沒一會兒,就被老木的激動的聲音給叫醒了,她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衣服,一邊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

“來了,來了。”小六隨意的伸了個懶腰,跟來抓藥的周大娘打了個招呼。

周大娘是河西街中段開裁縫鋪的老闆,家裡有個兒子,身子虛弱,長年纏綿病榻,周大娘開衣裳鋪子賺的錢,多數都用來供這孩子吃藥了,就是吃了這許多年,也不見有多少起色。

前幾天,周大娘帶著兒子小周來小六這把脈,她給開了三天的藥,她告訴周大娘,若是有效,三天後再來找她,她再給調方子抓藥。

周大娘十分準時,三天一到,立馬就又來了。

周大娘看到小六出來,馬上起身迎了上來,看見小六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是不是打擾小六神醫休息了。”

老木在旁邊聽著,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小六就是個半吊子醫師,哪裡是什麼神醫。

小六的神情倒是自在的很,一點不避諱神醫這個稱呼,跟周大娘打聽起小周的狀況來。

周大娘連忙說道:“這吃了藥以後,第一天還看不出什麼,但第二天胃口就起來了,以前每頓只半碗飯,現在能吃一滿碗,到了今兒早上,說是身上感覺也有力氣了,精氣神也看著也好。”

小六點點頭,跟她預料的差不多,她一邊聽著周大娘說話,一邊下筆寫著方子:

冰片二錢,生半夏四錢,夏茯苓三錢,夜交藤六錢......。

小六走到藥房,拿著剛寫完的方子,熟練的抓藥,稱藥,人雖是剛睡醒,手腳卻是麻利的很,這邊一一包整著藥,還不忘告訴周大娘一些服藥期間忌口的食物,還有平日裡飲食應多注意些什麼。

小六把包好的藥遞給周大娘,又繼繼續叮囑道:

“回去以後小火一個時辰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早晚各兩次,吃上七天,有效果了,您再來找我,到時候把小周帶上,我再給他把把脈。”

周大娘聽了眉開眼笑,不住嘴的誇讚小六醫術好,人好、心也好,心滿意足的帶著藥回家了。

老木把人從醫館送走,走進藥房內,湊到小六身邊,有點忐忑的問:

“小六,你那方子能管用麼?”

小六朝著門口挑挑眉,臉上的笑容神氣又得意,她逗著老木說:

“管不管用,七天後,單看周大娘再不再來,不就知道了!”隨即轉身,忙碌了起來。

醫館裡面要忙的事情很多,但是客人卻是不多,下午沒什麼生意的時候,小六就忙著整理、炮製各種藥材。

傍晚時分,也就只有她和老木兩個,晚飯也簡單的很,兩人胡亂地對付著吃了一口便也就完事了。

老木看著小六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餅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幾天他看小六,就是覺得彆扭,也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人還是那個人,樣子也還是那個樣子,但是就感覺少了點什麼,又多了點什麼,弄的他都不自覺的有點拘謹。

老木只能咬一口餅子,看一眼小六,然後滿懷心事的喝著碗裡的湯。

小六在老木各種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不慌不忙的吃完飯,吃完最後一口,直接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把手隨意的在衣服大襟上蹭了蹭,吃完飯的碗直接往老木身旁的木桶裡一放,忙不迭地開溜。

只在風中留下一句:“老木我出去轉轉消消食啊!”

老木聽了,卻是開心的咧嘴一笑,稀里嘩啦三下兩下喝完碗裡的湯,笑呵呵的把碗收了,又規整起桌子來,還心情愉悅的哼起了小曲。

對嘛,這才是玟小六,邋遢、狡猾、愛偷懶,最討厭刷碗,一定是這兩天太忙了,才會讓他覺得小六像是換了一個人。

逃避了刷碗跑出來的玟小六,繞過屋子,經過一片荒地,順著灰撲撲的土路,往河邊走去。

這片荒地,後來被她和老木開墾成了藥田,這條土路也被她鋪成了後來的青石子路。

三天前,她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回到了三百多年前回春堂剛開業沒幾年的時候,她又變成了玟小六。

當年她在大荒境內流浪到了清水鎮,被不愛打仗當了軒轅逃兵的老木撿了回去,兩人靠著她那點半吊子醫術,開了回春堂,供給生活,後來她又撿了麻子、串子。

在她沒在河邊撿到塗山璟,軒還沒來清水鎮開酒鋪,她還未曾在大山裡面遇到相柳之前,清水鎮這二十多年的日子,是她人生中少數平淡且安寧的生活。

小六順著河邊散步,望向東方,那裡是一片被碧綠密林覆蓋著的大山。

下午的時候剛下了小雨,低窪的小路上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連腳下的泥土都散發著清香,河邊茂密的灌木,新鮮的野花,在清風的吹拂下翩翩起舞,搖曳生姿。

小六抬起頭,看向被剛剛被春雨洗過瓦藍瓦藍的天空,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真好!

回到了過去真好,做玟小六真好,他還活著,真好!

小六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回到三百多年前,就像上一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那些夢一樣,但是這一世,她一定不會留下遺憾。

她低下頭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月牙標記,心念一轉,把銀月小弓召喚了出來,小六細細的打量,確認無誤,這就是她上一世的武器,那人廢了多少心血才為她打造成功的。

與此同時,大山深處,辰榮義軍營地內,一棟高大的木屋裡面,一個俊美妖異,白衣白髮的男子,正在處理軍務,木屋十分簡陋,除了一張窄榻、一個杉木箱子、一張木案以外,再無它物。

屋內東西雖說是很少,但卻十分整潔乾淨,並且因為多了一個謫仙般的男子,使得整間屋子都蓬蓽生輝起來。

相柳正在看這個月的糧草賬目,突然,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的視線射向營帳外,彷彿要穿過這營帳,這樹林,看到什麼,感受到什麼。

就在剛剛,他感知到一股氣息,這氣息,很像他的同類,但是他是這大荒境內唯一的一頭九頭海妖,他吸收天地靈氣而生,無父無母,更沒有兄弟姐妹,哪來的同類。

相柳靜心凝神,想要再仔細感覺一下,那股氣息卻突然消失了,彷彿剛剛的感知僅僅是他的錯覺。

相柳眉頭微皺,手指輕釦著桌案,思索著。

最後他還是站起了身,走出營帳,喚來白羽金冠雕,坐在白雕背上,朝清水鎮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