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和自已弟弟相處最久的怕是連他身邊的丫鬟都比自已知道怎麼哄弟弟開心,宋遠昕又是一聲嘆息:“讓他們去收拾吧,今晚我住在這。”

宋玉瑾這才收了眼神,接著把輪椅推進了屋內。

楚國給出的這次給出的條件實在誘人,姬澤林也是沒有多少猶豫就答應了下來。握手言和的訊息一出來,軍中就開始著手準備歸京,這般喜悅的氛圍並沒有影響到宋玉瑾的院子。接回宋遠昕的第二日,宋玉瑾就帶著人手去戰場上收殮遺骸。這遺骸數量龐大,更別說還要準備後事,還有讓親友認領,一來一回的也就耽擱了回京的時間,宋玉瑾也就沒有和大軍一道回去。

也是這一耽擱,宋玉瑾沒有看到大軍舉兵進皇城事時,滿城楓葉遙相送,百姓夾道喜歡顏的熱鬧場面。

那場戰事慘烈,其實轟炸了那麼久早就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苦苦尋找了十幾日,宋玉瑾也只找到了一隻釵子罷了。

收殮來的遺體殘骸,宋玉瑾低頭沉默了半響才說道:“就將他們葬在一處,也好慰藉這些英魂的報國之心。”

將護國公和長公主的衣服收進了棺木,宋玉瑾只道要扶棺歸京。

“將爹孃葬在英雄冢中就是,爹孃守了邊關數十年,想來也樂意。”宋遠昕寬慰道。

“葬在邊關,那也只有這些亡魂記得阿爹阿孃的功德,京中的那些老東西怎麼會記得呢。”宋玉瑾涼涼道,“況且,哪有亡魂不歸故里的道理。”

宋遠昕試著勸道:“戰場之上本就刀劍無眼,不過是願賭服輸罷了,怨不得別人。”

“怨不得別人?”宋玉瑾冷聲質問,“難道是你們自已要去找我的嗎?哥哥不要覺得你給她遮掩了就真的沒有人知道!權利燻心,卻棋差一著,既然我活下來了,就要受著接下來的報復。我宋玉瑾不可能永遠矇在鼓裡。”

說完,宋玉瑾把宋遠昕一個人扔在了原地,氣沖沖的獨自離開,道不同不相為謀。

處理好了英烈後事,宋玉瑾將收拾好的護國公和長公主的遺物都裝好,準備歸京。

一隊人馬老弱病殘,又是扶棺歸京,等到京城時,早已經是大雪紛飛。

進城那日,京中下來頭一次大雪,紛紛揚揚飄落了宋玉瑾滿身。

“郡王還是進馬車內吧。”侍衛勸道。

“不必了。”宋玉瑾仰頭看著潔白的雪花,“才過去幾個月罷了,卻是感覺隔了一世一般。”

怎麼不感慨呢,上一世這場戰爭雖然沒有這麼早打起來,可回來的卻不是夏國的兵馬,而是楚國的鐵騎踏破城門。

十幾年的忍辱負重、虛與委蛇,他早已經厭倦了,揮劍自刎那一刻,卻是被一個少年給攔了下來。他恨極了姬氏,卻也只能替姬氏守著這個朝廷,守著那個少年帝王。

一進京城,宋玉瑾連護國公府還沒有回,就騎著馬往皇宮而去。汗血寶馬在街道肆意賓士,完全不顧路旁的商販。

驚呼哀嚎聲四起,宋玉瑾一概不聞。

在馬就要撞上御林軍那一刻,宋玉瑾突然拉緊韁繩,馬穩穩的停在了皇宮門口。

“大膽!”

御林軍剛呵斥完,宋玉瑾翻身下馬,淡定的開口:“這才多久,連個小小的御林軍也能說本王大膽了。”

“你!”御林軍就要拔劍對峙了,卻是被另一個眼尖的給認出來了。

“可是熙郡王?恕爾等位卑言輕,眼拙沒有認出來。熙郡王可是剛剛歸京?”

宋玉瑾掃了他一眼,是御林軍班領。

“本王離京也不過一年多罷了,怎麼連個小小的御林軍都忘了本王是誰了。”宋玉瑾自嘲道。

“熙郡王明明已經遇刺身亡了,你這又是哪門子的郡王。”原先攔住宋玉瑾的御林軍辯駁。

“遇刺身亡?”宋玉瑾反問,“太子說的?”

“下落不明不就是死了嗎?”

御林軍話剛落下,宋玉瑾一鞭子就抽了過來。“放肆,太子都沒有說本王死了,你是在咒本王早死嗎!”宋玉瑾語氣一轉就開始發難。

這下子,所有的御林軍都警惕了起來。

宋玉瑾卻滿不在乎的把鞭子拋給了認出來自已的御林軍班領。“本王還有事,懶得和你一個無名無姓的人計較。”說完,宋玉瑾抬腳走了進去。

“他就這麼進去了?這不合規矩。”御林軍瞠目結舌。

班領卻是收好了鞭子,示意人把馬牽好。

“熙郡王病弱,長公主憐惜故著羅裙。即便你沒有見過護國公的汗血寶馬,這一身的孝衣和那理直氣壯的自傲,你也該猜出來是誰了。”御林軍班領是見過宋玉瑾的,只是那美目盼兮的京城美人和如今氣勢逼人的少年實在是相差甚大。

這話說完,御林軍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

養心殿——

“陛下,熙郡王求見。”德福進來稟報道。

姬蕭然停下了批閱的硃筆,聞言抬頭:“玉瑾回來了?叫進來就是,外面天寒,聽太子說還在病中呢,可別著涼了才好。”

“是,奴才這就叫熙郡王進來。”說罷,又急急出來了殿內。

過了會兒,德福領進來了一個身披斗篷,一身素色的少年,姬蕭然也不免的愣住了。

宋玉瑾一改方才在宮門口的咄咄逼人,規規矩矩的跪地行禮叩安:“臣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姬蕭然下意識的就起身去扶起來了宋玉瑾:“快起來,都說過多少次了,這些虛禮就不必了。在外面那麼久,苦了玉瑾了。”

“為臣者,本就應該為陛下分憂,是臣無能才害得陛下憂心,望陛下恕罪。”宋玉瑾一板一眼的道。

“你……”姬蕭然被噎住,“能回來就好。”

姬蕭然想起來姬澤林回來時回稟的事情,也知道此刻宋玉瑾正是心傷的時候。

“臣不過一個病秧子,活著還是死了也沒有多大用處,倒不如用臣的命來換阿爹阿孃的命來的好。”宋玉瑾自責說道。

“胡言亂語。你能活著回來,昌平和祁玉才能心安。”姬蕭然責怪道,“太子說是為了收殮昌平和祁玉的遺骸才耽擱了回來的時間,可是已經安頓好了?”

“既然已經屍骨無存,臣想著葉落歸根,便打算立衣冠冢,也好慰藉臣的思念之情。”宋玉瑾垂下眼瞼低聲道。

看著宋玉瑾泫然欲泣的悲痛模樣,姬蕭然不忍多問,只嘆氣道:“世事無常,人活著總要向前看。你下落不明後,你皇外祖母為你日夜憂心,記得去看看。”

“臣知道了。”宋玉瑾回應道。

看著宋玉瑾的慘白的臉色,姬蕭然也怕人再出什麼事兒,寬慰了幾句,就讓人先回去了。

宋玉瑾依舊恭恭敬敬的行禮了才起身離開。

看著宋玉瑾形單影隻的背影,姬蕭然難得的覺得難受:“玉瑾這孩子是朕看著長大的,看著玉瑾這般,朕心裡也難受。”

“小郡王命運多舛。”德福也心裡堵得慌。

宋玉瑾出了養心殿,依言抬腳去太后的慈寧宮。

宋玉瑾到了慈寧宮沒有像在養心殿那樣等宮女通傳,直接就進了。

等宋玉瑾一路無阻的走進了正殿內時,太后看著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

一開口,淚就嘩啦啦的流了下來:“我苦命的外孫啊。”

“外祖母莫傷心,當心身子。”宋玉瑾拍著太后的背,輕聲安慰。

太后抱著人哭了好半天,才停了下來。

宋玉瑾無奈:“外祖母節哀,阿孃他們也不希望外祖母為他們難過的傷了身子。”

“你這孩子,自已心裡難受,還安慰外祖母。倒是你,難過就哭出來,莫要積著反倒成了心疾。”太后狀似唾怪。

“逝者已逝,玉瑾自然知道。”宋玉瑾強顏歡笑的道,“今日進宮是為了向陛下回稟的。等玉瑾將爹孃的衣冠冢安排了,就要閉府守孝三年。”

“你這……”太后微頓,“多考慮下自已身體,莫要鑽了那死衚衕裡。哀家還能再多活幾年,定是會護著玉瑾和遠昕的。”

“玉瑾明白。”宋玉瑾淺笑,這皇宮中也就只有皇外祖母是真的心疼自已了吧。

堪堪踩著宮門落鑰的時間,宋玉瑾出了皇宮。

回身看著夜幕中的皇宮,十幾年,他日日煎熬,一磚一瓦都一清二楚,兩世都想要自由,兩世都自願待在這裡。

也罷,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