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火車時,夏巧西有意拖延了一下時間,因為安縣是一箇中途的小站,而不是終點站,停車時間只有十分鐘。

所以不得不在有限的時間內下車。

她記得上一次自己與王梁和王浩是在下車的時候撞見的,那麼這一世自己把時間拖延一下,總歸會避開這倆人的了。

她不喜與王浩和王梁碰面,也不喜與二人有過多的交流。

但是,這世間的事,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你越是不想遇見的人,就越是讓你遇見了,總有些事情是避無可避的。

夏巧西下車的時候,王梁和王浩都已經走在他們前面很遠了,她故意走的慢,拖延到看不見了他們的身影才和李長林加快了腳步。

火車站離縣城的中心還有一段距離。

李長林跟人一打聽,原來去縣城中心需要坐中巴車。那中巴車就停在了火車站前面的馬路邊的站牌下,二人只得上了那中巴車。

一上中巴車,夏巧西便發現自己不想見到的人都已經坐在了中巴車裡面,魏建軍、李夢萍、王梁、王浩……

這個時候大家都不認識。

但是,剛才在火車上大家都打了個照面,很顯然,那四人中除了魏建軍,其他三人對自己多多少少都帶著敵意。

原來從安縣火車站到縣城中心就這一趟車,所以大家都要坐同一趟車。

夏巧西倒是忘記了上一世還有這一茬。

如果錯過這一趟車,也不知道下一趟車什麼時候才會來,坐這趟中巴車是唯一的選擇,所以沒得選擇,夏巧西和李長林不得不坐這一趟車去了縣城中心。

上一世,她記得自己和李長林也在縣城住宿了一個晚。

不同的是,這一世是夏巧西同意住在這裡的,上一世是李長林硬拉著自己住了一晚上。

安縣的縣城中心大多都是磚房,房子都是比較陳舊的,灰磚房的牆上很多地方都有白色的石灰水寫的標語。

這裡不像沙市的城市街道上到處都是戴著紅袖章的人,沒有那麼多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和浮動焦躁的人群。

這裡有的是對生活的絕望或者對生活的執著。

這個年代家家戶戶都窮,都是缺衣少食的,特別是在這窮鄉僻壤的小縣城,街上的行人大多都穿著打了補丁的衣服和打了補丁的鞋子,形容消瘦,一臉菜色,大多都是一副吃不飽穿不暖的形容。

這種冬天,街上的行人沒幾個是穿了棉鞋的,大多都是穿的褪色的或者打了補丁的解放鞋,解放鞋不貴,但是大多數人都買不起。

所以一雙解放鞋穿到鞋底都破了或者斷了也不肯丟掉。

偶有的幾個戴著紅袖章的人在街上晃悠,倒是成了這街道上最靚的風景線。

這就是大城市和小縣城的區別,大城市的運動進行的如火如荼,《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論一出,廣大知識分子首當其衝被定義成了“資產階級專家”、“學者”、“祖師爺”、“牛鬼蛇神”。

被這群手臂上戴著紅袖章的小兵“打得落花流水,威風掃地”。

夏巧西以為小縣城的人,到底都是被生活蹉跎過的,對這次運動沒有那麼投入。

後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那天晚上,他們是憑著介紹信住進縣城的國營招待所。

招待所裡還是那種簡易的架子床,是有上下鋪的,一個房間裡要住兩到四個人的。

房間內是沒有廁所的,就是筒子樓,廁所都是一個公用的廁所,在過道的盡頭是廁所。

如是洗澡,有專門的澡堂子。

夏巧西因為上一世的緣故,知道到了遠山村公社那邊洗澡都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所以她決定在招待所的澡堂裡洗個澡。

她記得上一世的時候自己第一天到公社就想洗個澡,結果硬是沒洗成。

因為她們是第一批到遠山村公社的知青,公社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去安排他們,只給他們安排了睡的大通鋪

大通鋪就是一個房間裡面鋪上很多稻草,稻草上就什麼都沒有了,被子都是要自己帶的,好在來之前大家都打包帶了棉被。

而洗澡的地方就真的是沒有安排,還是過了一週後,大隊長汪清峰讓男知青在她們住的宿舍附近用石頭砌了一間房子,房子上蓋的還是茅草。

地上都是泥巴,因為是用來做澡堂的,所以挖了一條排水的水溝,地上鋪了大大小小不整齊的青石巖,青石巖的縫隙裡面都是泥巴。

就這樣的澡堂,也是附近幾個知青大隊裡面最奢侈的澡堂了。

上一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沒洗澡,這對於有點小潔癖的夏巧西來說記憶尤為深刻。

雖然縣城的條件比不上沙市,更比不上自己家裡方便,不過終歸是比到了知青隊上要好的。

有個詞叫冤家路窄,說的就是夏巧西和李夢萍。

夏橋西覺得自己這重生後,隨時隨地都能遇見李夢萍,剛才去給自己房間的保溫瓶裡打水她遇見李夢萍在打水,她瞟了李夢萍一樣,佯裝根本就沒想起李夢萍是誰一樣。

李夢萍也沒注意到她,因為招待所裡的人不少,去開啟水的人也不少。

現在就是去澡堂洗個澡,也能遇見李夢萍,還正是冤家路窄,窄的夠可以的了。

指不準自己上個廁所也能遇上對方吧。

夏巧西這樣想著,李夢萍見澡堂裡就她們兩人,便對夏巧西吼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這說話的氣勢哪裡還有在火車上的那嬌柔和弱不禁風的樣子,看來她是要暴露自己的本性了?

夏巧西這樣想著,人卻是佯裝沒聽見她的吼叫式的問話。

“喂,你耳朵塞驢毛了?”李夢萍家對方沒有反應,便開始罵了。

夏巧西上輩子做了一輩子的淑女,這輩子不打算忍氣吞聲當烏龜了。

她用手在耳朵邊上扇了扇,似自言自語道:

“這澡堂裡怎麼這麼吵,這大冬天的,還有蚊子?工作人員也不知道把澡堂子清掃乾淨點,讓這煩人的蚊子飛進來,讓人洗個澡也不得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