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甘心

“媽，我們還是別去了吧，那裡是富人區的別墅，我們進去都困難。”

車內，魏七七非常擔心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前任沙市市長夫人。

母親剛過七十，本該天之驕女的大學教授女兒，卻嫁給出身平庸的父親，操勞一生。

最後在父親退休後，還被離婚了，最終陪伴母親的，就是他們的那一套幾十年前的單位福利房。

母親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顯老很多，現在眼看著就行將就木了。

而父親卻和母親相反，看上去比實際要年輕二十歲，毫不誇張的說，就是有人說父親和自己是兄妹，也不會有人質疑。

想到這些，魏七七不由得悲從心生。

夏巧西睜開眼，蒼老的臉上帶著幾分不甘：“今天我必須見到他，咳咳……”

“媽媽!”魏七七急忙從自己的帆布包裡拿出紙巾來，一邊將紙巾放到母親手上，一邊將母親一把抱住。

夏巧西咳出一口血，魏巧巧遞給她的紙巾立馬就被血水浸透了。

“死前不見你爸一面，我死不瞑目。”

夏巧西努力壓制住往上翻湧的腥甜感。

計程車很快就開到了月湖邊的富人區別墅群，但見月湖旁一幢幢具有歐美鄉村風情的別墅散落在蒼翠樹木的掩映之中。

真是好地方呀！

湖水之畔，風水至上，自然致尚。

作為解放初期工南大學土木工程系書記的女兒，天之驕女的夏巧西見到這樣的別墅，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塊適合居住的風水寶地。

夏巧西腿腳不好，這是在下鄉那些年留下的毛病，剛走不遠，她的膝蓋就開始痛了。

但是，她依舊不肯停下來，哪怕是一分鐘的時間。

她是在知青返鄉的前兩年嫁給魏建軍的。

成親時，她覺得自己找到了對的人。

魏建軍對她很好，可以說是寵溺。

雖然，她的婆婆和小姑對她總是挑三揀四，可以說是雞蛋裡面挑骨頭。

但是，有了丈夫的寵溺，她是甘之如飴的為這個大家庭付出。

她支援丈夫去高考上大學，為丈夫照顧多病的婆婆、年幼的小姑和小叔。

自從丈夫考上大學以後，魏建軍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都是她撐著。

後來，在她哥哥和父母的幫助下，丈夫魏建軍又留在了這個省會城市裡，就連丈夫從政都是她哥哥幫的忙。

而她自己卻錯過了知青返城的最佳時機，也錯過了上大學的最好時機。

最後，她還是在自己哥哥的幫助下，進了一家織布廠，這才回了城。

丈夫從政以後，她為了照顧丈夫的一家老小，她只能將年幼的女兒送進廠裡的幼兒園，那時候女兒七七才兩歲。

她是含淚將女兒送進幼兒園的，幼兒園裡面就女兒七七最小。

可是她沒有選擇，她必須撐起這個家。

她這一撐就撐到布廠倒閉後，四十二歲內退，自己做了全職家庭主婦。

一輩子就這麼恍恍惚惚過來了。

後來，七七也成家了，自己覺得最虧欠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她沒有時間陪著女兒，把自己的時間都用來照顧常年臥床的婆婆，把小姑和小叔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

她換來的卻是被離婚。

她沒想到魏建軍早就在外面有了個家，還有個兒子。

如不是她因風溼病住院期間發現自己早已被離婚，如不是魏建軍託名將婆婆送回老家，自己在老家陪著婆婆，實則陪著另一個女人住在這棟別墅裡面。

她還一直以為自己那個掌握過全市財政大權的丈夫是一個兩袖清風、高風亮節的副市長。

她自己住著那一套幾十年前的三室兩廳的單位福利房，而魏建軍卻和另一個女人早已另外成了家，住在了這富人區的別墅裡面。

終於，走完了月湖畔的這一段鵝卵石路。

夏巧西一抬頭，便見這別墅威武氣派的大理石材質的門頭矗立在月湖畔。

大門口穿著深藍色制服的門衛筆直的站立在門口，眼睛都不曾瞟過她們一眼。

就像七七說的，她們進這別墅區都困難。

魏七七終究還是不忍心，她將母親扶著坐在了旁邊的大石上等待。

然後，她便與那門口的門衛交涉去了。

過了幾分鐘後。

魏七七扶著母親走進了別墅區內。

人車分流的別墅區內，車道都是黑色的在陽光下泛著微光的柏油路面。

人行道上鋪的是青石板。

沿著青石路的兩邊種植的是一排桃花。

聞著桃花香，不時飄落的花瓣，畫面很美。

走在其間，夏巧西想起了那年桃花盛開的時節，在下鄉的那個農村，他們就是這樣漫步在桃花盛開的季節裡。

多麼美好的畫面呀！

可是，他們是什麼時候越走越遠的呢？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算計了自己的呢？

可惜，她就快要走了，這些都將成為她留在這個世界的不甘心而已。

“媽，我們還是……”魏七七臉上除了憤怒就是心疼之色。

她心疼自己的母親為父親的那個家付出了一輩子的心血，換來的卻是一身疾病。

她為父親的無情而憤怒。

“都已經進來了，我得去看看，看看是哪一個女人，到底你媽媽是怎麼輸的？輸給了哪一個女人？總得要知道的。”夏巧西拍了拍魏七七的手。

夏巧西年輕的時候耐心就非常好，現在老了，也活成了別人口中的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輩子就同她那教授父親一樣坦坦蕩蕩。

六號別墅的鐵柵欄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夏巧西在女兒魏七七的陪同下，看著別墅內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別墅內，一身材高大，穿著灰白豎條紋襯衣的男人正在給花澆水，他頭髮有了些許白髮，但是看上去不多；身子也不似夏巧西那般佝僂著。

看上去居然就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老魏，快來幫我看一下濤濤。”這時從屋內傳來一婦女的聲音。

夏巧西只覺得這聲音耳熟，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聽過這聲音。

那聲音剛落音，便見一婦人，穿著玫紅色蠶絲綢緞居家服的女子，一頭烏髮，保養得當的面色白裡透紅。

看上去四十出頭的模樣，甚至比七七還顯得年輕，修長的手指，牽著一個三歲的奶娃娃從屋內走了出來。

夏巧西臉色平靜地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是她！”

別墅內，男子伸出手來欲將那三歲娃娃抱起來：“來，爺爺抱咯！”

那女子笑盈盈地道：“抱什麼抱，小心閃了腰，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男子調笑道：“我腰可好的很，不信？晚上讓你知道我腰好不好。”

女子嬌羞道：“老不正經。對了，七七打電話不是說她媽快不行了，你不去看看？”

男子一手抱著那三歲男娃娃，一手握住女子的手：“你就這麼想我去？”

“我怎麼會希望自己的丈夫去看別的女人呢。”那女子笑盈盈地望著男子。

男子一臉溫和的笑容：“那我就陪著你們，兒孫繞膝，其樂融融。”

女子柔聲道：“好。”

男子一手抱著三歲的奶娃娃，一手攬過女子的腰，在別墅的涼亭內剛坐下。

就見一穿著枚粉色上衣，深灰色抗皺免燙西裝褲的男子，扶著一個老太太從屋內走了出來。

那男子道：“爸，媽，奶奶來了。”

夏巧西大驚，原來這老太太一直能走呀。

緊隨在他們後面的是魏小云，魏建軍的妹妹。

她保養的也非常好，看上去甚至和七七差不多年齡，其實，她比七七大了十歲。

魏小云衝著魏建軍和那女子道：“哥哥，嫂子，是媽自己要來看曾孫的，我們只好帶她來了。”

夏巧西明白了，原來她病了以後，老太太一直住在魏小云家。

魏小云嫁給了一名商人，以前，她以為魏小云真的是靠自己嫁了一個會做生意的男人。

現在看來，只怕是魏建軍將一些工程和生意給了自己妹夫的公司吧。

老太太中氣十足地道：“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魏建軍放開了那女子，抱著那三歲的奶娃娃迎了上去道：“媽，不是和你說了嘛，免得巧西看見您，所以才沒讓你來的。”

老太太語氣中帶著怒火道：“別跟我提起那女人，如果不是她，我的孫子和曾孫怎麼會要藏著掖著，躲躲藏藏的。”

魏七七衝動的想衝出去，被夏巧西拉住了。

回家後，夏巧西沒有回醫院，而是直接回了那三室兩廳的福利房。

第二天早上。

魏七七在臥室門外叫道：“媽，媽……”

夏巧西的房間內安靜的可怕。

魏七七見母親不回應，便推門而入。

只見母親安詳的躺在床上，魏七七心裡一慌，忙伸手去探母親的鼻息。

“媽……嗚嗚……”

夏巧西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