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沒多久,南宮月靈感覺到胸口一陣煩悶,呼吸有些急促。她依靠著雲芝的攙扶,來到了一座涼亭中歇息,對於自己如此虛弱的身體,她只是將之視為重來一世必須付出的代價。

只是在別人眼中那就是原本十分康健的身體,現在卻成了一個動不動就無力氣喘、完全無用之人。病美人,這個詞如今再合適不過了,南宮月靈心中暗自苦笑。

侍從們在石椅上擺放好柔軟的坐墊,並鋪上上好桌布,然後先在南宮月靈即將要坐的位置上,放暖爐加熱。一切都安排妥當後,丘嬤嬤示意雲芝將南宮月靈扶過來坐下。

“還好本公主是生在皇家啊,不然這麼大的排場得多招人話柄啊。”南宮月靈自嘲道。

“我的公主殿下,您在說什麼呢,您天生福澤深厚,且生於皇家,這些又算得上什麼排場,就算是再多一倍也無事,誰敢胡言亂語,老奴定然撕了他們的嘴,咱們這些人能派來伺候您,那都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丘嬤嬤自然聽出了南宮月靈話中有話,但是十分不贊同道。

“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奶孃,你不要這麼嚴肅了啦,好啦,我最有福,現在這個排場還太小,以後咱們陣仗再大點。”南宮月靈撒嬌地妥協道。

“以後公主可不敢胡言,不然老奴可不搭理你了。”丘嬤嬤也孩子氣的回答著。

南宮月靈等著侍從們將點心和茶水擺滿桌子,隨後她拿起一塊點心,慢慢品嚐著,享受著風和日麗的午後,然而這短暫的平靜卻被一位不速之客的哭聲打破了。

“大姐姐,大姐姐,快救救月絨,救救母妃吧。”南宮月絨跌跌撞撞地朝著南宮月靈所在的地方跑來,口中還不斷呼救著。

躲了南宮月絨這麼久,這才剛出殿門散個步就被逮住了,哎,這後宮的訊息傳播的還真快啊。

罔若未聞的南宮月靈,直到兩人距離只有大約五步時,她才示意雲芝慢慢扶起那人。至於她自己,則是淡定地沏了一杯茶,等待著她的到來。

“月絨,你怎這般失態,這一路得有多少宮人看見你如此狼狽,眾目睽睽之下,你的儀態何在?父皇的教導是都被你都拋之腦後了嗎?”南宮月靈的聲音雖然柔和,但語氣卻十分嚴厲,儼然就是姐姐在教訓不懂事的妹妹。

南宮月絨泫然欲泣,她的雙眸溼潤,彷彿隨時都能夠溢位淚水,她那白皙精緻的面龐散發著脆弱的光芒,宛如一朵嬌嫩的花朵,柔若無骨的身姿讓她一直都是置身於受害者的角色中,如一隻無辜的小鳥被困於泥潭之中無法脫身,誰能知道她內心卻那樣冷酷殘忍。

看著這樣的人兒,不自覺的就會將自己代入保護者的角色,曾經的南宮月靈就是這樣,總是想著自己那體弱多病,良善可欺的皇妹若是沒有她的庇護,在這吃人的後宮中會被人欺負成不知什麼樣,南宮月靈邊想著,手卻無意識的捏緊手中的茶杯。

丘嬤嬤見南宮月靈臉色不好,趕忙上前詢問:“公主,你怎麼了?”

“哦,無事,就是被月絨這不知禮數的樣子氣到了。”南宮月靈鬆開緊握著水杯的手,看著微紅的手心,訕笑著解釋道。

"不是那樣的,大姐姐,請聽我解釋,月絨這樣無禮是有原因的。”她說著,輕輕放下一直用手捂著的右臉,那紅腫的巴掌印清晰可見,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南宮月絨,即使再急迫,也不能失禮於人。作為皇室公主,無論遇到什麼情況,身處何種境地,都應該保持一國公主的風範,再者我們不是平頭百姓,你應該稱我為皇姐,而不是什麼大姐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是臣子之女呢。”

她對南宮月絨臉上的傷痕視而不見,只是一味地指責著她的舉止言行。

儘管南宮月絨內心對這些話十分無語,但她目前卻不得不忍耐著,她心中暗自疑惑,這個南宮月靈到底怎麼回事?按照往常的慣例,現在的情況一發生,她應該放下一切趕來安慰自己,追問是誰欺負了她,急切地想要為她出氣才對。

可是現在南宮月靈竟然還悠哉的喝著茶,訓斥她禮儀不規範,竟然還說她沒有公主之姿。

“對不起,皇姐,月絨知道錯了,只是那個許美人實在太過分了,她隨意打罵我,剋扣奉例,吃穿用度都算了,可是,可是她還總是對月絨惡語相向,惡毒地咒罵母妃,月絨實在受不了了,皇姐幫幫月絨,否則月絨真的命懸一線,嗚,咳咳。”南宮月絨委屈敘述,一度哽咽。

南宮月靈一直在細心觀察著她,怎麼可能會漏掉南宮月絨眼底一閃而過的狠毒之色?這一幕讓她想起了上一世的許美人,她最後是被人虐待至死的,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然只剩一堆枯骨,這就是在後宮沒有存在感的妃子的下場,即使死了也無人關心。

而現在,南宮月靈不禁懷疑眼前這個梨花帶雨的少女就是那個兇手,只是上輩子似乎並沒有發生她養在許美人膝下這件事,那為何又如此殘忍的對待她呢。

“月絨啊,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一定十分的不好,但是這件事我實在不好插手啊,畢竟父皇金口玉言,而且,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父皇的妃子,你完全可以直接向父皇稟明,父皇定不會置之不理的,若是你不好開口,我可以代為轉達。”南宮月靈故作為難的提議道。

南宮月絨聽了南宮月靈的話,她心中湧起了一股濃濃的不甘和憤怒,她們倆都是南宮赤齊親生的,在她小時候也感受過父皇對她的寵愛,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南宮赤齊只有在她病的非常嚴重時,才會大發慈悲的去看她一眼。

所以母妃不知有多少次不顧她的身子,讓她在春日吹風,夏日暴曬,秋日淋雨,冬日沐雪,無所不用其極,就是為了能在她生病的時候見到南宮赤齊一眼。

“月絨也明白有些麻煩皇姐,父皇他日理萬機,月絨不想因為這些小事,打擾到父皇,其實只要皇姐去警告一下許美人,再打點一下看守母妃的宮人就好了,皇姐一向是最疼月絨的不是嘛。”南宮月絨故意眼巴巴的看著桌上的糕點,吞嚥口水,十足被欺負的食不果腹的模樣。

“月絨,怎麼是餓了嗎?快來吃點吧,都是才做出來沒多久的。”南宮月靈用筷子夾起幾個小點心放在碟子中,遞到她面前,示意她吃點,既然她要裝作被欺負的餓肚子,那她不得配合嘛。

“謝謝你,皇姐,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點心了,我知道你會幫助我的對吧,因為過去你總是幫助我。”南宮月絨說著,一邊品嚐著點心,一邊眼淚不禁流淌下來,大有不同意就哭死的節奏。

“慢點吃,彆著急,小心噎著了,哎呀怎麼站著吃呢,快坐下,這可憐見的。”南宮月靈輕輕牽著南宮月絨坐下,她舉起已經涼的徹底的茶水,遞給她,溫柔地說:“既然你都這樣說,那我怎麼樣都得陪你走這一趟了呀。”

“真的嗎?我就知道皇姐你對我最好了,不會不管我的。”南宮月絨興高采烈的抱著南宮月靈的胳膊撒嬌道。

“雲芝,去咱們那拿點玉容膏來,月絨這麼漂亮的臉蛋得儘快消腫才是。”南宮月靈不著痕跡的掙脫開表現親熱的南宮月絨,對著雲芝吩咐道。

“哦,對了再拿件披風吧,奶孃年紀大了,就麻煩你多跑點路吧。”南宮月靈說著又和雲芝低聲說了些什麼。

“公主放心,奴婢一定會盡快拿回來的。”雲芝一臉認真的保證道。

“讓她帶著小梅一起去吧,老奴怕這小丫頭著急忙慌的忘東往西的。”丘嬤嬤在一旁聽了一耳朵後建議道。

“還是奶孃想的周到,雲芝你可要多學學呢,對了,月絨,你身邊怎麼一個伺候的宮女都不在。”重活一世的南宮月靈如今怎會不知為何,她就是故意問的。

“母妃身邊不能沒有人,所以我就讓她們都去伺候母妃了。”南宮月絨小臉僵硬了一下,不過轉瞬就調整好了笑著回應道。

事實是李貴妃身邊的人在審訊後沒死的都被派去洗恭桶去了,而內務府選的人還沒送去,所以李貴妃,哦不,現在是李常在就直接強硬的要走了伺候南宮月絨的宮人,反正都是她選的,也是信任的人。

“果然還是月絨孝順,事事都想著你母妃呢。”南宮月靈輕笑著誇讚道。

"皇姐,別再耽擱時間了,我們趕緊去許美人那裡吧。"南宮月絨再一次提醒道,她實在是不願意再繼續這尷尬的對話。

"不必著急,月絨,你不再吃點東西了嗎?畢竟,只有飽腹之後,我們才能有足夠的力氣與許美人對峙,還是得費些口舌的,不過,如果你很著急想解決問題的話,我們也可以立刻出發的。”南宮月靈對她的催促不甚在意的說著。

“月絨,月絨是怕耽誤皇姐休息的時間,所以才催皇姐的,有些過於著急了,希望皇姐不要誤會。”南宮月絨趕忙賠上笑臉解釋著。

“你說什麼傻話呢,我能誤會什麼呀,月絨可是一直都是為他人著想的好孩子呢,對吧。”南宮月靈看著她淺笑著說道。

儘管南宮月靈說出的話好像都沒什麼問題,南宮月絨卻感到怪怪的,她總覺得對方在暗中嘲諷自己,只是那人一直笑顏如花,看不出絲毫破綻,然而,南宮月靈的變化確實讓她震驚不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沉穩了許多。

“皇姐,咱們還是走吧,再晚點日頭就會更大的,曬到皇姐就不好了。”南宮月絨不顧臉上的紅印,起身想攙扶南宮月靈。

“月絨,不用,讓奶孃來就好了,你這臉,要不先用錦帕遮一下吧,被過往宮人看到,人多嘴雜的,始終不太好看。”南宮月靈有些嫌棄的看著她的臉,丘嬤嬤也趕忙雙手奉上一塊帕子。

“皇姐,說的是,月絨這就遮住,免得礙著別人眼。”南宮月絨輕撫上自己紅腫的臉,小聲的說道。

南宮月靈聞言也只是笑笑沒說話,扶著丘嬤嬤的手起身後,就準備往許美人宮殿走去,南宮月絨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收拾好了,你們就把東西放回咱們宮中去吧,也不用都跟著了。”丘嬤嬤在接收到自家小主子授意後吩咐道。

“是,丘姑姑。”身後傳來整齊的回話。

都說她現在身子不好,那南宮月靈真是心安理得的走的很慢,看著南宮月絨暗暗著急的樣子,她就很是開心,雖然南宮月絨內心已經很著急了,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來,也不敢催促,因為她不知道南宮月靈知不知道那個謠言,只得在另一邊扶著她,儘量讓南宮月靈加快點步伐。

“這怎麼都沒人在門口守著,若是發生什麼萬一,該怎麼辦?而且主子們來了都沒有人通傳引路,真是太沒有規矩了。”丘嬤嬤見殿門敞開,門口卻空無一人,眉頭緊蹙。

“無事,反正咱們是來找茬的,這不又多個錯漏。”南宮月靈笑著說道。

“皇姐,您看,真不是月絨故意告狀,這許美人,真的不知所謂,她宮裡伺候的都懶散的很。”南宮月絨氣憤的說著,又隔著帕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再次重申著許美人的無理。

“公主,您等等,雲芝好像趕過來了,您這一大段路走下來,該歇歇了。”丘嬤嬤看到南宮月靈臉上出現不正常的潮紅,擔心的說道。

“沒關係的,還是月絨的事情比較重要,也就幾步,進去了以後再休息也是一樣的,哪有停在人家宮門口休息的啊。”南宮月靈看著丘嬤嬤關心則亂,安慰道。

等到雲芝趕上前後,南宮月絨也飛快的走到一旁,讓雲芝來扶著南宮月靈,而她不動聲色的捏著自己的手臂,心裡埋怨著雲芝來的太慢了,害的她一直拖著手都酸了。

“辛苦月絨了,後面讓雲芝給你好好按按,她按摩的手法真的不錯。”南宮月靈故意在眾人面前點她。

“皇姐,不辛苦的,這是月絨的榮幸,月絨就是怕自己笨手笨腳的傷到皇姐,可不敢勞煩姐姐身邊的人。”眼看自己被抓包,南宮月絨湊上前撒嬌道。

“你可是公主之軀,還有什麼不敢的。”南宮月靈意有所指的回道。

“皇姐,月絨不明白你的意思。”南宮月絨不知道南宮月靈就是隨心說的,還是意有所指,誠惶誠恐的說道。

“哦,沒什麼啦,你不要瞎想,我的意思就是讓雲芝伺候你是應當應份的,你是千金之軀,說什麼不敢,豈不是把自己放的太低。”

南宮月靈沒再等著她回答,而是徑直跨進春欣殿的大門,深呼吸了一口從容不迫的走在大道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宮女太監見到她們愣了一會後,紛紛向她叩拜行禮,顯露出對她的敬重之情。

這對南宮月靈她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目不斜視的朝前走著,陽光灑在她婀娜多姿的身影上,猶如一層柔和的光暈,讓她更加美麗動人。

“皇姐,您真是越發明豔照人了呢。”南宮月絨可能是覺得自己剛剛的舉動,引得南宮月靈的不滿,所以討好著誇讚道。

南宮月靈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傳來一陣尖銳的哭鬧聲伴隨著瓷器碎裂的聲音,她們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就在這時,一個小宮女踉踉蹌蹌地衝出來,滿臉淚痕,雲芝眼疾手快的把人攔了下來,而那個小宮女擦乾眼淚看來人後,更慌張的跪地,用顫抖的聲音為自己的衝撞致歉。

“不知月靈公主駕到,小桃多有冒犯,還望公主恕罪。”畢竟都是宮裡訓練出來的,很快收拾好情緒,行禮問安。

“你這慌慌張張的幹什麼,要是撞到我們殿下,你以為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砍。”雲芝厲聲斥責道。

“小桃不是故意的,請公主恕罪,饒了小桃吧,小桃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宮女就像不怕疼的一樣,那頭在石板上磕的砰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