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邊觸及一片粘滑的時候,彥浩被現實的手拖出了迷亂的沉淪。他難以想象現在在他眼前的畫面,他難以相信自己居然幹出這樣的事情。

是什麼感覺?最直觀的,當下的,讓他清醒下來而無法面對,什麼呢——是背德感。

這情感強烈到他在極短的時間裡崩潰,臉色慘白,抑制不了地大口大口喘息,明明有那麼多新的空氣灌入肺裡,還是感覺窒息到要暈死過去。

竟然還是幹出了這樣齷齪的事情嗎?還是對著,對著……他的,他唯一刻骨銘心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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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的人生已經全然不在自己手裡,自己邁出的每一步,甚至甚至沿途的風景都已經被安排好了……

他從來的這個世界就是不完整的,他的殘次好像毀掉了原本幸福的家庭。也是他的不好,才救不回給了自己新生的一家,留不住似乎觸手可及的美好。

他面對了常人不可想象的許多事情,承擔了本不應該承擔的許多責任,他理所當然在很小的年紀就穩重而沉默。主動或者被動的面對了很多很多他本不該觸及的陰暗或者算計。他於是變得封閉起來,用沉穩遮掩著內心的自責和麻木。

是啊,他自責,自責又愧疚,對於他的父母,對於師父一家,對於壽樹,對於他無能為力的病人……

或許是在那火光照亮了夜跳躍的時候,在那視力尚存的最後一刻。從那以後伴隨他的,不只是虛無一片,也是名為內疚的荊棘。尖刺嵌入面板與骨髓,限制著他的全部,偶爾繞到見光處,開出些溫柔顏色的花來。當然,這花的養料需要荊棘紮根到心底更深處去。

荊棘生了根,就不可能輕易拔掉。像是,他的人生被自己無意識圈起來,就不可能輕易走出去。

如果一切到此為止,沒有再多變數了,那他還能順著荊棘的規劃,平靜到麻木的走過一生。聽從師父的話,和喜久枝成為夫妻,擁有自己的兒女……

可還是那句話,世事無常。

他感受著時間流逝,感受著身邊可以支配他的荊棘不再向前生長,一個一個離開他的世界,而他也無法留住任何一個。這叫他的未來完全沒了方向和意義。他被崩潰的黑暗吞噬,要拉著他的手消散在陰影間。

這樣的感覺很好描述,被蛘子慢慢吃空的稻米,最後只留下米的空殼。

他的心好像一直都是缺著,沒有任何人可以走進來,就像他出生就註定的,他填補不了,也改變不了。他踏過的那些年,細細想來,好像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他不斷做錯了事情,不斷害了身邊人……

說可笑些,他只能依附著荊棘活著,他已經被困在了方寸的世界裡,揹負了執行荊棘意願的指令。他連什麼時候失去了自我選擇的能力都不知道。

……

讓他麻木的內在裂開縫隙的,是清新的蓮花香氣。

二十二歲,他初次和童磨見面的時候,那個教會,那陣香氣,那道聲音,令他莫名其妙的熟悉。甚至讓他可以在一定範圍裡感知到童磨的方位,他們之間似有什麼牽引。

這牽引成了隱形的支撐,竄入空隙,在那片荒地佔領更多的位置,暗暗託舉著,讓他不至於完全碎在黑暗裡,沒了再見一面的機會。

牽引化作淡淡白色的蔓,在一次次他想放棄所有的時候,勒令他停下。

但這白蔓也解不開如枷鎖的荊棘,這白蔓也只能用脆弱的力量帶著他偏離黑暗,只好裹挾著他墮入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私慾之淵。

他不再掙扎,也可以說從來沒有過掙扎,因為他已經自顧自攬下了一切過錯。

反抗?他一開始沒有意識反抗,後來沒有反抗的意識。孩童的他還意識不完整,長大的他沒了反抗的餘地和立場。他的性命是被他們所救,他的吃穿用度是由他們提供,他拿什麼反抗呢?

對著好心收留他的家人,說出重話都是一直忘恩負義了,更不提他們對他的照顧。

見識的人越多,就越是瞭解社會的風範導向,道德標準。他深諳其道,也將其當做道德標準,規範自身。

……

在喜久枝死後,他其實就不該回去的吧!一開始就不應該苟延殘喘,就應該直接在安頓好壽樹以後死掉,而不是滿足自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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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事情不了了之了,白天到來時兩人都沒有再提起,彥浩照常收拾,如約離開了。

看著彥浩匆忙的,慌亂得好像在逃跑的背影,童磨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晚上的殘局還沒有收拾,他翻身把自己埋在被子裡,那上面還有彥浩的味道,和自己交織的。

他的擔憂還在,但早上他的再次勸說也仍沒有效果,於是他在彥浩身上留了血鬼術,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可以知道對方的位置。他有珠世的記憶,在反覆確定下他判斷他還有足夠的時間給彥浩想辦法,等他下次回來吧……

想著,他也回憶起昨夜裡他眼前閃過白光的時候,不自覺地,薄紅從臉頰飄到耳尖。

他當然知道這是幹什麼,甚至他見過太多,但真的在他身上的很少很少。

他還是人類時對於這檔子就沒什麼經驗,更多的是他也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進行它,自己來的時候很少,沒有技巧的來,感覺很不好。化鬼以後他的身體還是會睏倦,但不一定要每天休息,也可以更好的掌控自己的身體,可以說就再也沒有這種事情。

他的時間要用來普度眾生不是嗎?

可昨晚的感覺,真的,真的很不一樣。

為什麼呢?因為對方是小季嗎?還是因為對方是醫生,比他更瞭解這些呢?他說不出來。只是他真的難以忘記,甚至現在只是回憶一下就已經心亂如麻。

用他所知道的,對應人類情感來說,是不是在說明他對小季很特別,類似丈夫和妻子一樣的關係?或者妓女和客人?

分不出來,但他為關係的轉變愉悅,他對小季來說,現在絕對是特別的,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