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僧舍的路上,劉三問小和尚:“隨緣是個怎麼樣的人?”
招風想了想,回答道:“作為住持唯一的弟子,於佛緣悟性上,自然比我們強很多。這個人嘛…雖然平日裡總是獨來獨往,偶爾和我們交談的時候,也十分親切友善。但是…”
小和尚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肉乎乎的臉上藏不住事。
此時,他眉毛緊緊擰成一團,像是回憶起了令他感到不舒服的往事:“但是…近兩年來,隨緣的性格變化極大!”
“有一次,我親眼見到,他因為嫌齋堂的山楂糖不夠甜,而對做飯的師父大發雷霆…現在的他,特別喜怒無常,好像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們私下裡覺得,可能是他的壓力過大導致的。畢竟,我們都能看得出來,住持對他寄予了厚望。”
招風滔滔不絕地講著,說到激動處,還會手舞足蹈。
嗜甜、流口水、喜怒無常…
劉三隱隱覺得,事情正在往他最恐懼的方向發展…
不一會兒,兩人到達了住持的僧舍。
內裡素雅乾淨,一張淡藍色的床、一套木製桌椅、一間木雕佛龕,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男人覺得,他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這間房。
有好幾處牆壁上的白漆,斑駁脫落下來,也沒有人修補。
劉三出乎意料地說:“我沒想到,住持的房間如此貧寒嗎?這倒是和今日大殿內,金光閃閃的裝飾大為不同。”
“雖然寒緣寺的香火一向鼎盛,但住持淡泊名利,他不在乎這些外物的。”
“用金身塑佛像,是隨緣的主意。他說,寺院需要一座,能【壓得住場】的佛像。我想,可能是想吸引更多香客前來吧。”
招風邊說,邊在這個不大的房間內四處檢視。
看完後,他會將擺放小心翼翼地還原,見劉三盯著他,心虛地吐了吐舌頭:“萬一住持安全無恙地回來了,你可不要把我們偷偷溜進他房間的事情告訴他。”
“可能…回不來了…”
劉三盯著佛龕,低聲說。
剛才,他就發覺這個房間內,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特別是佛龕前擺放的兩盤貢品…
兩個盤子裡面,裝的都是滿滿當當的糕點,但是…一盤糕點被精心擺成了寶塔的形狀…而另一盤…卻堆疊成了潦草的一團…
住持雖然對生活品質沒有很高的要求,但從那盤寶塔形的貢品可以看出,他對禮佛的虔誠之心。
那堆胡亂擺放的糕點…真的出自這樣一個人的手中嗎?
劉三緩緩靠近佛龕的角落,雙手無意識地撥弄著那盤貢品。
突然,他捏起一塊梅花糕…
這塊糕點做工精緻,五片粉紅色的花瓣,環繞著中心鮮紅的花蕊,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動…
男人把它輕輕送到唇邊…
新鮮的血腥味!
劉三的目光在霎那間便凝結成冰!
它和其他所有的梅花糕都不一樣…獨一無二的花蕊…
招風見男人在佛龕前停留了很久,湊上前問:“有什麼發現嗎?”
“佛龕背後…是什麼?”劉三輕聲問。
招風疑惑地撓了撓頭:“佛龕背後?什麼都沒有啊。”
“有東西…”
劉三後退半步,猛地抬起右腿飛踢,巨大的衝擊力下,脆弱的佛龕霎那間四分五裂!
在劉三抬腳的瞬間,招風便飛撲上前阻止。
但是,他不但沒有拉住男人,反而被一股兇猛的慣性帶著,摔倒在地上。
小和尚“哎呦哎呦”地叫著,腦袋裡都是闖了大禍的懊惱:“早知道不帶你過來了!住持知道後,會罵死我的…”
看見佛龕後的一幕,抱怨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坐在冰涼的地面上,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佛龕右半邊的牆壁後,被生生砸出了一個大洞,而住持的屍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被塞在牆壁與佛龕中間。
他渾身的骨頭好像都斷了,整坨身體癱軟得不像話…
此時佛龕破碎,失去半邊的支撐,那副幾乎快被捏成一團的軀體,“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軀殼中沒幹透的血水,受到突然間的震盪,向四面迸濺開來…
有幾滴落在招風臉上,小和尚驚恐地轉動眼球…鼻尖的一點嫣紅刺痛了他的雙眼…
“啊——”
招風終於反應過來,淒厲地尖叫出聲。
劉三沉默地站在旁邊,不忍地捂上了小和尚的眼睛。
“別看…”
他雖然比招風的承受能力強上不少,此時也是覺得手腳冰涼…
這般殘忍的手法,被施加在以慈悲聞名的住持身上…他們兩個目睹之人受到的衝擊,比普通的殺人藏屍更震驚百倍!
“是隨緣…他說親眼看著住持下山的…他騙了我們!我去告訴大家,一定要為住持報仇雪恨!”
驚懼過後,招風連滾帶爬地起來,雙眼充血地怒吼。
劉三卻不對勁,住持對隨緣可謂是傾盡心力,隨緣,為什麼要反過來殺害他呢?
難道是住持發現了什麼更為可怕的真相?!
如果真是這樣…此刻大殿中,隨緣費盡心思留下的所有人,可能都有危險!
趕回正殿的路上,傍晚的烏雲佈滿上空,整座寺廟被籠罩在不安的灰黑色中…五十米開外,已分辨不清前方的人影…兩人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
他們的腳步越來越快,到後面,幾乎是用盡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在奔跑!
劉三把長明燈裹在大衣裡防風,炙熱的火苗燃燒,雖然有玻璃罩的保護,還是燙得他的面板生疼!
只剩最後一晚了!
男人的胸腔中,有道聲音噴薄欲出…
只有探明真相,他才能逃離這裡!
兩人氣喘吁吁地衝進正殿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了。
殿中並未開電燈,但是在數百盞長明燈的照射下,燈火通明。
招風站在門口,嘶喊著:“住持死了!大家快把隨緣這個殺人兇手抓起來!”
殿裡坐滿了上百個跪地祈福的背影,詭異的是,他們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無一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