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高考三天,很快就結束了。像洛扉春天裡買來,插在花瓶中的油畫牡丹,開得很快,還沒欣賞夠便凋謝了。

素白的大片花瓣粘連的耷拉下來,垂在青瓷花瓶口,一切塵埃落定。

高考下午結束。

洛扉為了給小孩點儀式感,提前定了一束鮮花,站在考點外同眾多的家長一起等著。

徐雲蹊是最早一批走出來的,和滿臉疲憊的學生不同,他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

只有在看見洛扉的時候,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大步跑過來,隔著花將洛扉擁了個滿懷。

盛夏的熱風捲起洛扉的長髮,輕拂到他臉頰。

腳下的影子代替他們親密地交纏。

聒噪的蟬鳴好像退到了另一個空間,時間在那一刻變得漫長而悠然,像是一瞬,又像是永遠。

男生修長有力的手臂足以將姐姐完全圈住。

“花花花,要被壓扁了。”洛扉被抱了個結實,還在擔心嬌嫩的花。

“給我的。”男生鬆開束縛,接過去的時候摸到了洛扉的手指。

“去吃飯。”洛扉道,“我訂好位置了。就在這邊,走著過去就行。”

“好。”

“累吧,我感覺考試很費腦子。”和其他家長不同,洛扉完全不擔心這傢伙的成績,唯一的關照也就是對他身體的擔心了。

誰知徐雲蹊順坡而下,站在原地,腳釘在那裡一般不動了,道:“累死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洛扉無奈地看著他。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舒展,依舊骨節分明,白皙好看得能去做名錶的手模。

他用懶懶的聲調發出請求:“你牽著我走。”

通常情況下,徐雲蹊都不怎麼鬧。因而這難得鬧一回,洛扉就總忍不住想要縱容他。

她抓住他的手,拉著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徐雲蹊卻捕捉到了她的手伸過來那一刻的美景。

她的手和他相比要小一些,體型原因,手指細長秀氣,又因為不愛出門,顏色比他的手白兩個色號。

去抓他的時候,不像是抓,倒像是某種鄭重場合下,將手放到他手心的感覺。

他被一股不大的力氣抓著,不怎麼想分開,只好步步緊跟著。

慶功宴,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人,但也過得熱熱鬧鬧的。

洛扉點了不少的菜,是徐雲蹊喜歡吃的。

她從前總記不住別人的口味,和徐雲蹊在一個屋簷底下生活了那麼些年,倒是慢慢記住了。

有時候真覺得徐雲蹊是來剋制她的。第一個世界的任務導致的對“姐姐”的應激,都被他喊得慢慢習慣了。

徐雲蹊是剛參加完高考的寶,當然也少不了送給他的禮物。

洛扉送的東西很樸實,某個牌子最新款的電子產品三件套,不過那東西的包裝太複雜,不太好拿,就沒帶到吃飯的地方來。

“你回去自己拆一下。”洛扉道。

“原來的手機還沒壞。”徐雲蹊說。

“新的開始嘛,就用新的。”洛扉一面夾菜,一面道。

包廂裡暖融融的。飯菜香裡,說話聲也軟和了幾分。

她拉長的尾音聽在徐雲蹊耳朵裡好像是在撒嬌,於是,便不自覺地答應下來。

洛扉卻走了個神,遙遙地想到現實中,她那慘淡無比的高考,沒有慶功宴,也沒有禮物,有的只是樓下小超市買的一桶泡麵。

不過現在,給徐雲蹊祝賀,倒也圓了她的一個念想。

也就這麼回事。

紅燒鯉魚、蒜香椒鹽排骨、白灼基圍蝦、粉絲蒸蝦球、蟹粉燴豆腐、香菇滑雞、清炒時蔬,還有個銀耳蓮子湯。

難得點了許多菜,圖個慶賀的名頭,吃不完的打包帶回去。

飯菜的味道很不錯,不愧是洛扉做了很久的功課選出來的店。

還有一瓶荔枝酒,度數不高,喝起來微酸微甜,還有荔枝特有的香氣,洛扉很喜歡。

徐雲蹊也喝了一點。

但似乎是他本身就已經醉了,那點酒,只起了個表層的作用。

洛扉剝完最後一隻大蝦,嗦了嗦指尖,叫服務員來打包。

徐雲蹊眼也不眨地望著她,道:“姐姐,我想說的事,還沒有和你說。”

“什麼啊。”洛扉吃掉那隻軟嫩Q彈的蝦,心滿意足,語氣也歡快起來。

“你會答應我嗎?”徐雲蹊的眼神追著她的眼睛問。

“還是個要求啊。”洛扉嘟嘟囔囔。

她其實走了個神。

她在想,馬上就要離開了,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一頓飯,應該會記很久。

想到這裡,再看徐雲蹊的時候就帶上了即將失去的濾鏡,自然是什麼都想要答應。

服務員把剩下的菜打包好,遞給他們。洛扉已經提前付過了錢,直接走就好。

低度數的酒也會讓人微醺,洛扉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微微晃了下。徐雲蹊便過來攙扶住她。

“什麼事,你還沒說呢?”洛扉偏過臉去,正對著徐雲蹊。摻著點酒意的眼睛裡晃過裝飾燈的光芒,好像有星星在閃。

徐雲蹊一不注意,就會栽進裡面。

她以近乎依偎的姿勢望著他,他丟盔卸甲。

“姐姐。”他喊她,“我們談戀愛吧。”

洛扉覺得自己幻聽了,呆了幾秒,一直沒動作。

直到服務員從他們身邊經過,留下八卦的眼神,她才猛地驚醒。

……

……

是真的,他真說出了剛才那句話。

她用力地攥緊了徐雲蹊的衣服,一下子清醒過來,清亮的眼神足以抵抗年少錯亂的感情干擾:“徐雲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但男生並不畏怯,也不瑟縮。

他坦然地點頭:“知道。”

“你跟我?我是誰你還知道嗎?我多大的時候見你,我把你養大的……”洛扉氣性湧上來,又顧忌著是外面,再氣也只能壓著聲音。

最後,氣得直接扯著徐雲蹊往家裡走。

徐雲蹊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他覺得姐姐接受不了,是因為沒有這麼想過,可以理解。

世俗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至於達成戀人的情感前提——喜歡,他更沒有半點動搖。

喜歡算什麼,他和姐姐都是對方最重要的人,比親人還親。

洛扉揪著他往家走,他一點也不抗拒,甚至伸手,摸了摸洛扉的手腕,氣得洛扉差點要打他。

好在他們住的地方離這邊很近,沒走多遠就到了,乘電梯上樓,門被狠狠地甩上,過後,反而是一片異樣的寂靜。

兩人站在門口。

洛扉進來就鬆開了徐雲蹊。

她竭力調整著呼吸,徐雲蹊卻冷靜地站在那裡。

洛扉再看他的時候,只見男生身形挺拔勻稱,淡淡地垂著眼睛,只能看出一片執念來,竟一點也沒有小時候的樣子了。

良久,她出聲,嗓音緊繃:“我是誰?”

徐雲蹊得到開口的機會,立刻回:“姐姐,你是最好的姐姐。”

洛扉頓了頓,問:“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姐姐,你不明白。”徐雲蹊認真地說。

洛扉只覺得荒謬又好笑。她不明白,她當然不明白。

那麼乖那麼聽話那麼懂事的小孩,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

誰知,徐雲蹊低著頭,還真有一番理由。他說:“這個家裡只能有我和姐姐。姐姐不能和別人在一起,別人會拆散我們。所以姐姐不能和他們談戀愛。”

“但是姐姐可以和我談戀愛。”

“我是姐姐的,姐姐是我的。我們還是一家人。”

他說出內心所想,洛扉怔了怔,反倒是舒了口氣。

他應該還不懂情情愛愛這些。

他的想法很簡單,只是為了保護他們這個家不會被拆散。

洛扉仰著臉看他,眉目平直。

她說:“我懂你的意思了。”

語氣竟然和緩不少。

“我不談戀愛,我可以給你保證。”洛扉道。

徐雲蹊目光殷切地望著她,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洛扉沒有猶豫,直接道:“更不會和你談戀愛。”

徐雲蹊的眼睛瞬間沒有了光。

洛扉不想多說,轉身往房間裡走,快進臥室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對今天的誤會局面評價了一句:

“即使我和你談戀愛,也不代表這個家就會穩住。你以前的第一怎麼考的,這都想不明白。”

她的意思是,即使談了戀愛,也有可能會變心,也有可能會出意外。

談戀愛並不是穩固這個家庭的最佳選擇。

可徐雲蹊為什麼只想到了這個呢。

他沒明白。

等他想明白,他想和姐姐談戀愛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家,更重要的是因為喜歡,因為他想要姐姐眼裡只有他時,已經晚了一步。

洛扉偷偷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