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了,以至於她想起來現實世界時,竟會感覺有些陌生。

洛扉的腦子艱難地轉動著,卻越來越有些凝滯。

她起身,找出來個還沒用的空白速寫本,握著筆,在上面寫字。

寫的是接下來這一年的規劃。

她的身份很乾淨,沒人管沒人顧,倒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唯一有牽連的人,就是徐雲蹊了。不過他很聰明,成績又好,到時候給他留一筆遺產,想必也能過得很好……

一字一句,寫到徐雲蹊時,筆尖忽然頓住了,在白紙上戳出來一團黑色的墨。

良久,洛扉從呆愣中回神,心道,生活在一起太久,看他像看親手養大的孩子,許多年的情感,還真有點難以割捨。

正想著,“孩子”過來了。

剛才被她推出去,所以臉上有點不高興的喪。

端著杯溫熱的蜂蜜水進來,微微彎腰,一言不發地放到桌上。只有起身的時候,才探究地看她一眼,想看她臉色有沒有好起來。

洛扉被他的目光掃到時,才反應過來,做賊心虛地合上本子,先發制人地質問:“看什麼?”

“看你病得厲不厲害,看我是不是要繼承遺產了。”徐雲蹊的視線在那個本子上打量了一圈,涼涼道。

這小孩,長大了說起話來還挺難聽的。

洛扉捂了捂耳朵,假裝沒有聽見他的話。

明明是家長,卻比誰都任性。

捂住耳朵,就能逃避問題了?

徐雲蹊又氣又好笑,上手撥開她的手,道:“別裝,現在什麼感覺?”

叛逆期到了吧,敢對家長動手動腳了……

洛扉用眼神控訴著他,在他堅持了兩秒忍不住移開視線的時候,趁機拉開抽屜,將本子丟了進去,隔絕了徐雲蹊的視線,才站起來道:

“沒事了,就那一陣沒有胃口,我好著呢,今晚能播六個小時。”

誰知徐雲蹊根本沒被她安慰住,反而更擔憂了,忍不住道:

“不行,今天我放學回來了,你還在睡著,這樣不好,作息太混亂了。而且,明明我們在一個屋簷底下住著,卻好像隔著24小時的時差,每天話都說不了幾句……”

“你再這樣,我就去你直播間催你睡覺。你不睡我就不睡。”

孩子有小意見了。

“行行行。”洛扉答應得異常痛快。

她想著,反正錢也賺得差不多了,直播也沒有必要一直堅持了,還道,“我請個假得了。”

率先浮現到徐雲蹊心頭的不是要求得到滿足的喜悅,而是驚奇。

他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洛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按照她以往的秉性,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更改自己的計劃。

可洛扉面不改色,即使覺得有不對的地方,他也看不出來問題所在,因而為之頹了眉眼。

……

第二天,徐雲蹊照常去上學。

出門前,他敲了敲洛扉的房門。

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這個時間,他的家長是睡不醒的。

徐雲蹊遲疑了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唯一的主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只能聽見處於睡夢中的均勻呼吸聲。

烏黑的髮絲鋪在雪白枕頭上,她閉著眼睛,臉頰因為睡姿壓出了一抹紅痕,莫名地有些嬌憨。

昨天還能跟洛扉討價還價地叫板,今天不知怎麼,便緊張起來。

手腳都有些無處安放,喉結無意識地上下滑動。

他在房間裡站了一兩分鐘,才大著膽子往床邊湊了湊,看洛扉的臉色沒有異樣,打心底舒了一口氣,飛快地出去了。

快要高考了,各科目的老師都抓得很緊。資料書買了一本又一本,卷子成套地發,一天一支筆芯都不夠用的。

縱使如徐雲蹊,這種思維敏捷反應迅速的學生,也不得不把作業帶回家來做了。

他拎著書包,一頭扎進了書山題海中。

一堂又一堂緊湊的課,幾乎要把學生的精力吸收乾淨。

徐雲蹊的同桌摸出來個新的筆記本,後面的同學眼尖地瞧見了,往前趴了趴,有氣無力的盯著筆記本封面上的明星照,道:“陳夭,我女神。”

“學校門口買的。”乍一得到關注,同桌有點不自然起來,不知道拿那筆記本幹什麼了。

後桌便嘆氣:“我手機桌布都是她,要是這輩子能跟她見一面,我就是死了都能笑醒。”

後桌突如其來的死志讓同桌禁不住一抖。

偏偏後桌還伸手戳了戳他們,問:“你們知道她嗎?”

徐雲蹊看了一眼,搖頭,接著解自己的大題。

同桌也跟著搖了搖頭。

後桌大呼小叫起來:“不是吧,這你們都不認識?兄弟們,平時上網嗎?她多美啊,仙女哎……”

徐雲蹊被他叫得走了個神,工整俊秀的“解”字最後一豎劃了出去,他不以為意地想,還沒他姐好看呢。

“你們別看這張圖,這張不怎麼樣是造型師的問題,她穿禮服的時候絕美啊!”後桌還在說。

我姐穿小裙子的時候也絕美。

徐雲蹊在心底反駁。

他一邊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一邊想著洛扉,這個時間,八成在家裡睡覺。

也不一定,他昨天去看了直播間,真的請了假,沒有播,昨晚應該睡夠了。

那她現在在幹什麼。

是坐在懶人沙發上看她很喜歡的動漫,是一時興起出門買菜做飯,還是看著手機在奶茶店裡排隊?

徐雲蹊真的有些想不出來了。

中性筆抵著手指,不太想寫題了。

他有股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的衝動。因而一放學,便第一個衝出了教室。

從學校到家的風景已經看膩了,他走得越來越快,心底有著說不出來的雀躍,而後,在居民樓下撞見了洛扉。

她手上果真拎著兩杯奶茶。

看見他,愣了愣,臉上因為意外的巧合而浮現出笑意,把手指上勾著的奶茶遞給他。

“剛買了你就回來了。”她說。

“我們姐弟倆心靈相通。”徐雲蹊一路走得太快,這時候終於慢下來,眼神卻因為這一路的牽掛而有些熱切。

他接過奶茶,便笑道:“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姐你還記著呢。姐姐,你真好。我回去就給你做飯吃,等我高考完能賺錢了,我就賺錢給你花……”

今天的徐雲蹊有點黏人,上樓的時候話語不斷,恍然間好像和小時候那個愛跟在洛扉腳後跟撒嬌的年年重合了起來。

洛扉忍不住暫時性地卸下了這些天的愁,同他說笑著,一起做飯。

徐雲蹊處理廚房裡的肉,手上已經沾了水,才想起來要系圍裙,很急地喊洛扉:“姐,姐你幫我係一下,要不然衣服要髒了。你剛給我買的新衣服!”

洛扉便拿了青色小熊的圍裙圍在他身前,又繞到他背後去繫繩子。

那繩子有點短,又或者是因為這個圍裙是很久以前買的了,穿在長大了很多的徐雲蹊身上,變得短了,不太好系。

洛扉繫了一次,沒到最後一步就散開了。

正準備重新系的時候,徐雲蹊已經等不下去了,偏過頭來看:“姐,系不上嗎?”

猝不及防地回頭,繩子都從手上扯了出去,更奇怪的是,徐雲蹊一低頭,下巴差點要碰到洛扉的腦袋。

他重心有些不穩,看起來就要切切實實地磕到洛扉,嚇得他趕忙伸手蓋住洛扉的腦袋……

晃了兩下,最後還是站穩了。

但是,就那麼,摸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