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常乾華抱緊了手裡的芽芽,對著域沉面露警惕。

沒有道理一個陌生人救了他的女兒,結果一上來就感謝他的養育之恩?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他閨女的親生父親……親生父親?!

常乾華的臉上有那麼一剎那的空白,再次看向域沉的時候又多了一抹帶著排斥的打量。

視線在他的臉上游走,說實話,域沉和芽芽都是那種頂頂好看的人,好看的人,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有可能會有幾分相似。

域沉一個男人,好看的有點攻擊性,而他的芽芽,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個無害的糯米糰,像個小小天使。

常乾華愣愣地看著域沉眉眼間和芽芽的兩三分神似,原本並不覺得有什麼,可現在,這幾分神似,像是一記重錘打在他的腦袋上,餘下嗡鳴聲許久。

“你、你是芽芽的……親生父親?”

常乾華喉間有幾分滯澀,說出那一句親生父親的時候,心彷彿都在滴血。

養了三年的閨女,忽然冒出一個親生父親,怎麼辦?這個男人是來和他搶孩子的嗎?

芽芽坐在常乾華的臂彎裡,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在暗暗顫抖。

小傢伙也不是個無情之人,三年的父女之情也不是假的。

伸出小手,芽芽摸了摸常乾華鬍子拉碴的下巴,帶著安撫:“爹,芽芽沒有想走。”

不然爹爹也不會帶著她回常公館了。

域沉當然知道常乾華這三年對芽芽如何,可以說,如果不是他,恐怕芽芽靈魂降臨這具軀體不用多久就會遭遇不幸,更別提還能在常公館衣食無憂地長大。

他是感激常乾華的。

所以沒想過自私地把芽芽從對方身邊帶走。

上前一步:“常堂主,咱們可否進屋詳談?”

域沉來這裡,一方面是感激常乾華,一方面則是想與常乾華建立良好的同盟關係。

這個遊走在黑暗地界的男人,手上沾染了不少鮮血,可稱一句英雄並不為過。

原走向,上海這場衝突持續了一月還要多,陸軍吃力抵抗,援軍久久未到,原本繁華的上海城瀰漫著硝煙的氣味。

而常乾華,因為手中沒有大量槍支彈藥,做出了和昨晚同樣的決定——

滅殺上海城內的所有日本人。

因為有著不少志同道合的人,這場圍殺成功了。

可在中日雙方停戰並簽署協議之後,這件事還是被捅到日方和國民政府那裡去了。

為了平息日方怒火,最終常乾華連同關義堂所有副堂主在內,都被交到了日軍手中,受盡折磨而死。

這一次,縱然日軍失敗了,可對方手中優良的軍備依舊能夠成為當局政府的一大威脅。

常乾華身後只有小小的一個巡警局局長,怎麼可能保住他?

域沉今日前來,就為此事。

讓所有無關人員都下去,域沉和常乾華相對而坐,芽芽獨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好生端詳著自己的兩個爹。

“域先生,你有何事與我商談?”

聽見芽芽不會走了之後,常乾華立即又恢復了冷靜,即便因為身上濺上去的血液還沒有收拾而顯得狼狽了一點,可散發的氣勢絲毫不見頹勢。

域沉閒適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自然放置著,面帶淺笑:“常堂主,我個人很是欽佩身懷民族大義之人,昨日堂主因何忙碌一夜我也有所耳聞,可你是否想過這般光明正大掀起兩國衝突的下場?”

常乾華嗤笑一聲:“想過,那又如何?”

可隨即又陷入了沉默。

昨日如此衝動,不外乎是覺得芽芽極大可能遇害怒意上頭,把府裡頭的人都送走之後,就帶著願意跟隨他的兄弟衝了出去。

想著自己也就爛命一條,當局要如何處置他,隨意了,殺了這麼多日本人,也算是不枉在這世間一遭了。

可現在不同。

常乾華目光移向兀自玩著自己手指,感受到他的視線之後抬起頭萌萌朝他甜笑的小胖丫頭。

他還是放不下芽芽。

閨女回來了,常乾華不想死了。

掌心收攏,常乾華目光深深地看向域沉:“域先生,你有何高見?”

能問出這番話,總不能是來消遣自己的吧?

域沉喜歡和爽快的人打交道,直起身,伸出右手,再一次自我介紹:

“常堂主,北平域府域沉,幸會。”

常乾華此刻方顯震驚。

不同於上海,北平依舊是被軍閥所掌控,域家,就是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近些年勢力更是逐漸以北平為中心,向河北蠶食。

大帥手下除了駐守北平的十五萬人馬,更多的則是隨他四處征戰搶奪地盤去了。

從得到的訊息來看,那位大帥就是一個混不吝熱衷於搶地盤的野蠻之人,手段不算陰狠,可卻是有點奇葩,倒是沒想到生的兒子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翩翩公子的形象。

常乾華上下打量了域沉一眼,從貧瘠的詞彙量中選了一個最合適的出來。

不過……

看著域沉伸出的手,常乾華沒有猶豫,立馬站起身握了上去:“幸會。”

常乾華看得出來,不管域沉外表再如何俊逸、溫和,也掩蓋不了他本性的冷漠兇殘。

他們都是一類人,只不過自己皮囊不那麼出眾,而顯得格外兇狠罷了。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能與之相交的話,對自己並沒有壞處。

至少他的命能夠保住,或許還能有什麼意外之喜。

二人鬆開手,落座,只不過這一次,交談就直接多了。

“常堂主,此次事件,不僅是日本,就連政府都不會放過你,最好的法子,你隨我回北平,關義堂願意也可同行。”

“到了北平,我可以為你們提供武器,域大帥如今率軍佔領了河北北部地區,與東北相鄰。”

“我不瞞你,下一步,我的打算是和日本直接對上,你要是願意,今明兩日,可準備好一切,後日啟程。”

“但有一點我要說明,不管你答不答應,芽芽今後我會帶在身邊,你若不想和芽芽分開,只有答應一條路。”

域沉說完,側過身忽然將芽芽抱入懷中。

保下常乾華,既是對他本人的欣賞,更是對他照顧芽芽的感謝。

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常乾華再拒絕就不識相了。

“我跟你回北平。”常乾華沒有猶豫,堅定說道。

可心裡有有些擔憂:“域先生,你怎麼能保證委員長會放人呢?”

域沉神秘一笑:“這便不是你要擔心的事情了,兩天的時間,給你準備行李和安頓好不願意離開的關義堂弟兄,應該夠了吧?”

“夠了。”

常乾華點頭。

既然離開,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關義堂在上海的這些鋪子,在兩天內託人急辦也能以一個不錯的價格賣出去。

至於兄弟們,願意跟他走的他感激,不願意的他也不會虧待。

只要手裡有錢,他們這些習慣四處討命的人,總歸能尋到一個合適的生存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