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玉簪斷

宮裡的人，個個是人精。

何況搜身的還是殷浣，蜻蜓點水兩下，很快就躬身準備退去。

林思玹在福寧宮那幾日，為了不引起皇上戒備，沒有籠絡過他身邊任何人。

殷浣在柿子蒂事件中看似幫了她，其實不過是讀懂了聖意。這次也一樣，皇上輕輕擺手讓她去搜，她也就去走個過場。

林思玹究竟有沒有藏東西，不是她該關心的事。

她關心的，是如何能給皇上想要的結果，遠比給真相重要。

但是轉折發生在她轉身之時。

嬪妃們都跪在一起，她也沒看清是誰用肩頭撞了她一下，她一個踉蹌，又撞到了林思玹身上。

林思玹跪著，剛好用頭承受了這份撞擊。

她頭上最醒目的那支白玉簪，掉落在地。

翡翠易碎，玉簪在林思玹面前摔成了三段，簪內的深褐色粉末灑落一地。

林思玹一愣，抬頭無助的望向皇上。

皇上的目光從震驚到懷疑，帝王喜怒不言於色，他轉動了兩圈拇指上的墨翠指環，沉著聲音說：“齊太醫，去看看簪子裡面是什麼。”

齊太醫走過來，用手帕收集了一些粉末，拿到鼻尖處聞了聞。

他臉色一變，轉身向皇上叩首道：“回皇上，簪中是麝香磨成的粉。”

大殿頓時一片譁然，很多看熱鬧的嬪妃用手絹擋著嘴議論紛紛。

只有趙淑儀，反倒朝林思玹身邊挪了挪，和她並肩跪在一起。

皇上坐在上座，面無表情，目光凌冽。

他掃視一圈，冷冷道：“朕還沒有開口，你們在議論什麼？”

大殿立刻回到了鴉雀無聲的狀態。

林思玹還是挺直腰背跪著，直視皇上的目光，等他開口。

“林婕妤，簪中為何有麝香？”

“嬪妾不知。”

“簪子是你的。”

“簪子是進宮那日，孫姐姐送給嬪妾的。”

皇上眼睛亮了一下，將目光移到孫念青身上。

孫念青就在林思玹右側，瞠目結舌的看了看林思玹，又看向皇上，“皇上，嬪妾不知道林婕妤在說什麼，請林婕妤莫要憑空誣陷！”

林思玹轉頭看向她，“姐姐當時親手將簪子戴到我頭上，說珠寶再貴，也比不得咱們姐妹情誼，這麼快就忘了嗎？”

孫念青滿臉漲紅，乍一看還真像被冤枉後的氣急攻心。

她看向皇上說，“請皇上做主，嬪妾當真沒有送過什麼簪子給林婕妤！”

月影跪著往前走了兩步，三連叩首道：“皇上，奴婢當時親眼所見孫美人將簪子送給我們娘娘的，娘娘平時素來不喜珠光寶氣，今日也是因為要來瓊華殿，才特地戴了孫美人送的簪子，求皇上明鑑！”

素素見狀也立刻磕頭說，“月影姑娘不要汙衊人！奴婢當時也在，我們娘娘根本沒有送過什麼玉簪給林婕妤！”

皇上揉了揉眉心。

他最煩這種糾紛，各說各的，他又沒開天眼，如何能夠分辨？

他看向林思玹，這姑娘一臉凜然，在玉簪碎掉的那刻也沒有慌亂，不像說謊的樣子。

但是指認孫念青，卻又沒有證據。

就在這時，跪在最後的蘇綺雨抬起了頭。

她位份低，又還沒有得過寵，只能默默跟在眾嬪妃身後。

原以為最多能在皇上面前混個臉熟，沒想到還能有這等機會。

她如同看到了自己出人頭地的時機，緩緩舉起了手。

正焦躁的皇上目光如一道閃電向她襲來，嚇得她結結巴巴不敢開口。

皇上問：“你是蘇才人吧？”

蘇綺雨緊張得勉強擠出個笑容，“回皇上，嬪妾正是蘇氏，當日，是和二位娘娘一起進宮的。”

“她們說的事，你可有耳聞？”

“皇上，當日我們跟李尚儀學了一天宮廷禮儀，隨後各自回宮，嬪妾並沒有看見孫姐姐贈過簪子給林婕妤。”

林思玹面色一沉，捏著拳頭抓了抓自己的衣服。

皇上有意無意的看了她很多眼，問道：“林婕妤，若是孫美人送的，蘇才人為何要說沒看見？”

林思玹將嘴唇抿成一條縫，因太過用力讓整張唇都失去了血色。

但她開口依舊沉穩，“蘇姐姐一向不喜歡嬪妾，前不久，還曾當著沈昭儀的面辱罵過嬪妾，等沈姐姐醒後，皇上可以問問她。沈姐姐是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她的話總不會有假。”

她的目光又轉向蘇綺雨，冷酷如冬夜寒風：“蘇姐姐，欺君之罪，可是要牽連全族的！”

蘇綺雨騎虎難下，硬著頭皮說，“皇上明鑑，嬪妾說的句句屬實！”

趙淑儀和林思玹一樣，跪得筆直，她說：“皇上，妹妹前些日子一直住在您的福寧宮，迴文山宮後第二日就因榮貴儀的毒害病發，如今仍需每日調理，今天來瓊華殿還是她第一次出門。她如何有心力、時間，去布這個局？”

一直在一旁未做聲的莊修儀見狀，也補充道：“皇上，最近二皇子喜歡去找真和公主玩，所以嬪妾日日都去文山宮。的確如趙淑儀所言，林妹妹為人本分，這幾日也都在宮裡吃藥調養。”

她慢慢說著，突然輕蔑的笑了一下，“依嬪妾看，不如去文山宮搜查一下，要是妹妹宮裡沒有麝香，不就能證明妹妹的清白了嗎？”

林思玹不可置信的看了莊修儀一眼。

她雖然早看出沈昭儀臉色不好，但是真正引她來瓊華殿探望的，恰是昨日莊修儀提到沈昭儀時的表情。

嘴角的笑也如現在一般輕蔑狡黠。

她心中燃起不好的預感，看向皇上的目光也有了兩分迷茫。

皇上終於被眼前的事實說服了。

他是上位者，做決策要講證據，服人心。

他平靜的開口：“福永驥，去查。”

福永驥領命前去，不一會便回來了，手上多出一個桃木盒子。

林思玹認得，那是她從林府帶進宮的小金庫。

原本是個三層的小抽屜，進宮前就已用掉一半，她雖素來出手大方，但都是為了打點別人，自己並不會鋪張浪費。

於是用空了的格子，她便命月影拿來當首飾盒，還驕傲的說這是廢物利用。

福永驥將盒子捧到皇上面前，稟報道：“皇上，小的在林婕妤的梳妝檯裡，發現了這個首飾盒，裡面除了一些首飾外，還藏著幾塊褐色藥材。小的看起來跟麝香粉有幾分相像，不過小的實在不通醫理，還請太醫核查。”

皇上手指一指，齊太醫立刻上前。

他一向禮節周到，再次叩首道：“皇上，微臣拙見，此物正是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