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產隊大會（二）

看著臺上好似會發光的陸向南，秦文秀一陣陣恍惚。

她覺得，這個人，好像也沒有怎麼變過。

秦文秀還記得上一世，丈夫欠了一屁股債露出了馬腳之後不許她離婚，甚至還威脅她若敢離婚就殺她滅口。

那時秦文秀多年來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不說，整日活得心驚膽戰，已經陷入走投無路的境地。

而陸向南，雖然辭掉了響噹噹的鐵飯碗工作下海經商，卻仍然被選為一家企業的廠長，一路打拼後又自己開了家公司，擔任董事長，第二年就拿下了千萬訂單。

她知道這個訊息還是那時某一天看電視時，偶爾看到了關於他的採訪報道。

電視上的青年同眼前正站在不遠處的青年一樣，都穿著白襯衫黑褲子，眼神永遠充滿純善和希望，面對主持人和錄播機也絲毫不顯慌張，侃侃而談。

後來她能擺脫丈夫，還得益於她主動聯絡了他幫忙。

而他礙著同村的情誼，也二話不說就幫了忙。

只可惜那時的陸向南已經成家有妻有子，他的妻子是政界高官的女兒，她惹不起，不然，興許他們之間還能產生些不一樣的情愫。

正當秦文秀想入非非，臺下又有人高聲唱反調打斷了她的遐想：

“讀書要真那麼好！你們家怎麼不讓陸明齊和陸明昊去讀！”

唱反調的人也姓王，因為和副隊長沾點親故，為人愛鑽牛角尖，平時在公社和別人爭論問題時無理也要跟別人槓三分，人送外號“王槓長”。

大家都知道王槓長的脾氣，都不想招惹他，也就沒人接他的話茬子，倒是一些和他觀點相同的人悄悄議論開來：

“是啊是啊，我們家大毛去年上了一年小學，老師講的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如回家幫我們掙工分呢！”

“就是啊，再說了，讀了書就一定能考上大學嗎？這幾年高考落榜的不大有人在！”

“是這個理兒！”

陸向南依舊鎮定自若，“小齊和小昊是到了讀書的年齡，去年我們家條件不好沒有錢，今年我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會送兄弟倆上學的。”

此話所言非虛，他回來的這幾天，閒暇無事時和陸奶奶聊天的時候，陸奶奶就和他討論過這事。

“不光小齊小昊，就是小湛小庭和小昭，還有我四哥家剛生下來的福寶，等她到了上學的年齡，我們家也會送她去上學！”

王槓長還不敢相信有人敢槓他，愣了一瞬，便又嗤之以鼻道：“就你們家那副窮酸樣？我才不信！”

“送娃上學有多難？大不了我們家少吃幾口白麵，少吃幾口肉！你自己不信是因為你們家做不到！再說你信不信和我們家人有什麼關係？”

眼看著自己小叔被人刁難，蘇桂蘭跳出來炮火連珠似地一頓回懟，“你是給我們家錢了還是給我們家糧了？你不信我們家就不過日子了是不是？”

她在家大多數時雖然話多，但很溫和，上次她這麼叉腰指著別人鼻子罵的時候還是上次罵隔壁秦老太。

夏秋蓮和伍立英一看自己嫂子跳出來，唯恐她吃虧，連忙也跟著起來站到了她身邊：

“我們三個還可以都出去掙工分！只要娃能上學，我們什麼苦都願意吃！”

“就是，我就不相信現在就送娃上個學，還能把一家人都餓死？就是某些人不想送娃上學找的藉口！”

王槓長再不講理也講不過四個人，他面上漲得通紅，憋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尋求王副隊長的幫助，誰知人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人家王副隊長早就對他這個親戚仗著和自己有關係作威作福的行為煩不勝煩了，甚至堪稱積怨已久，若不是礙著那點親故的面子，早當眾批評他了，這下哪裡會管他！

不拍手稱快都不錯了！

這時陸奶奶也站了出來，老太太不緊不慢地理了理破舊但乾淨的衣衫，對著大家和藹道：

“大毛他娘，前年你家二毛髮感冒，你到縣城買藥，被人騙了買了包耗子藥，幸虧那藥是假的，不然你家二毛早就沒命了，為這事孩子爹差點要和你離婚。”

“虎子他娘，去年你二大爺家的小兒子高考落了榜，你陰陽怪氣地在人家面前說讀書有什麼用，讀書也不一定考上大學，被你二大爺一頓臭罵。轉頭人家兒子就進了廠當會計，你一看立馬就把虎子送到了鎮裡學校，轉頭卻跟大家說讀書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學！”

“要不是我們家陸老五在縣城待得時間長，還不一定知道這事兒。”

陸奶奶明明是笑著說，可說出來的話卻跟刀子一樣，紮在人身痛極了。

她周圍沒一個再敢吭聲，都害怕被當眾掀出來什麼事兒丟大面子。

陸奶奶深呼了口氣語重心長道：“讀書能不能讓孩子考上大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讀書，將來孩子們會和你們一樣，出這村子都吃力。”

“各位鄉親，你們回頭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會結束後，王隊長又找上了陸奶奶，和顏悅色態度恭敬地向她和陸家人道謝。

村裡人一看這種情況，即使嘴上不服氣陸家，也不敢再和陸家唱反調。

更何況孩子讀書到底有沒有用，他們自己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

回到家後，陸奶奶召集一大家子開了個家庭會議，中心內容就是關於孩子們上學的事兒。

其實這事都不必她多說，孩子爹孃都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而蘇桂蘭三妯娌，為了減輕丈夫身上的擔子，如她們所說，第二天就去大隊報了名，掙工分。

至於安怡靜，這兩天她最焦慮。

陸家人看出了她的不安，當即表明都是陸家的孩子，哥哥們有學上，福寶當然也有學上。

哥哥們有口吃的，福寶要比哥哥們吃的更好！

反正意思就是，他們會對福寶比對自己家娃好！

福寶的小哥哥們也不甘示弱，舉爪發誓，當哥哥的要永遠對妹妹好，妹妹要什麼他們都給她！

小孩子們天真又認真的樣子甚是可愛，逗得安怡靜‘破涕為笑’。

而伯嫂的人品也都擺在那，安怡靜自然不會不信，打消了心中的憂慮後，日子也過得快了起來。

讓陸家人沒想到的是，今年九月初，進步大隊竟掀起了一波送娃上學的熱潮。

公社得知這個訊息後，還專門派了領導班子慰問，並讚揚他們大隊做得好，給每家都記了十工分。

不過這都是後來發生的事，這裡暫且不作過多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