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天爺送下來的福星

1980年夏，進步大隊和莊村，夜晚蟲鳴鳥叫，格外祥和。

陸家小院兒，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十幾口人，有凳子不坐，都焦急又忐忑地站在陸向武媳婦的門前，翹首企盼著裡面的動靜。

“娘！星星！”剛滿三歲的陸明昭使勁拉著他孃的褲腿，可惜他娘顯然也沒心情看什麼星星，拎起他來就抱到了懷裡。

這一舉倒是方便了陸明昭，他抬頭看向夜空中一顆又一顆流星，高興地哇哇拍手。

就在這時，產房裡面竟傳出了響亮的嬰兒啼哭！

不一會兒，衛生所的接生員也開啟了門，她汗都顧不上擦，趕忙向他們道喜，“恭喜恭喜！是個閨女！”

“陸家奶奶您可快去瞧瞧喲，那小閨女的稀罕勁兒！

“我接生了這麼多人家，還頭回見著那麼白嫩漂亮的娃！”

她話一落，陸家的幾個小孩子都拍著手跳了起來，“我們有妹妹啦！有妹妹啦！”

陸家奶奶有一隻眼瞎了，可她耳朵不聾，聽到這回總算盼來了孫女本就高興，又得了人家誇獎，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兜子裹著紅布的雞蛋塞給接生員，“辛苦你啦大妹砸！”

衛生員客氣一番後也推拒不過，便喜滋滋地抱著沉甸甸的雞蛋走了。

她光摸了摸就數出七八個來，心底不由暗暗咂舌，雖說老陸家那小閨女確實稀罕得緊，可這年頭，男娃才是壯勞力，丫頭都是賠錢貨，還真有人家生了閨女那麼高興的！

“老大，你去送送，這天黑！”陸奶奶支使兒子。

“好嘞娘！”

“誒不用啦！我一個老婆子怕什麼！”

見她擺手，陸向述還是追了上去，這年月可不太平。

不待二人走遠，陸奶奶抄起廚房鍋裡熱騰騰的紅糖雞蛋就向她的小孫女衝去！

看著他們老孃一跛一跛地往前跑，她的幾個兒子媳婦心裡又是高興，又都有些不是滋味。

“娘有了孫女，是不是就不稀罕我昭寶了！”陸明昭的娘夏秋蓮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抱著她兒子跟丈夫陸向問撒著嬌。

“瞎說什麼呢！”老三陸向問敷衍地打著哈哈，想著白白軟軟的小侄女，心底是喜不勝喜！

天知道他們老陸家盼女娃，可是足足盼了三代！

眼看著陸明昭這一代從一到五都是男娃，他娘都要不抱希望了，沒想到還是他四弟媳婦爭氣，居然頭胎就生了個女娃出來！

陸向問誇張地抹了把眼，“爹啊！您在天上看見了嗎？孫女！老天爺開眼了啊！我們老陸家有孫女啦！”

夏秋蓮在他旁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末了嫌不解恨，又騰出一隻手來狠狠捏了把他腰間的肉，抱著孩子挪離他老遠！

陸向問又轉向自己二哥陸向昌求安慰，陸向昌也不理他，扭頭回屋裡去了。

“二哥，你幹啥去呀二哥！”陸向問抻著脖子耍賤，“你仔細等會娘出來看不見你守在這揍你啊！”

“嚷嚷什麼玩意兒！我給我小侄女做玩具去！”

裡間，陸奶奶並沒有著急去看孫女，而是先伺候著兒媳婦把紅糖雞蛋吃下去，好補補體力，才搓著手望向她的小孫女。

這不望不打緊，一望陸奶奶簡直都驚呆了！

她那小孫女柔嫩白淨，乖乖巧巧，眼睛像兩顆晶亮的小寶石，正迷濛地看著她，嘴巴鼻子都小小的，臉蛋紅撲撲，稀罕地要人命！

陸奶奶心都快化了！她幾乎都要淚流滿面！

這真的是他們老陸家能擁有的孫女嗎？

靠在炕頭的安怡靜快被她婆婆的反應逗笑，溫婉美麗的臉上滿是恬淡的笑意，“娘，您抱抱她，沒事的，她可乖了！”

陸奶奶手抖地像帕金森，眼見都要觸碰到她的寶貝孫女了，手又收了回來。

一輩子大風大浪中走來的老太太，對著她柔軟脆弱的小孫女，一時間竟手足無措了起來。

她向兒媳擺擺手，“還是不抱了，我手糙，別硌著我這寶貝疙瘩！”

可她實在忍不住想親近親近小寶貝，搓著雙手選了根不太粗糙的手指，用指背輕輕靠近。

誰曾想，那襁褓裡的寶貝疙瘩咯咯笑了幾聲，竟揮舞著藕節似的小胖爪，抓到了她的手指。

就在剎那間，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陸奶奶突突跳了二十多年的頭痛，突然不痛了！

她被這巨大的舒適感震得怔愣在了原地！

等陸奶奶的其他幾個兒媳進來幫忙的時候，就看見了這滑稽又溫馨的場景。

“娘？”見她半天不說話，大兒媳蘇桂蘭晃了晃她的手臂，“弟妹剛生完娃兒，我們還要準備些啥不？”

陸奶奶被她晃醒，猛地一拍大腿！

“我好了！”

“什麼好了？”幾個兒媳面面相覷！

“我頭疼好了！”陸奶奶激動地流下幾行熱淚！

她早些年生陸向武時，外面正是鬧得最厲害的時候，因為資本家小姐的身份，讓人趁亂在腦袋上敲了一棒子，當時流了好多血，後來雖然治好了，可落下了頭疼的毛病。

這麼多年了，因著這個頭疼，她是日難熬夜也難熬，看了好多大夫始終不見好。

有時那頭痛欲裂的滋味讓她都恨不能一頭撞死，隨老伴一同去了算了。

可現在，這毛病竟然是好了！

“我的小孫女！就是老天爺送下來的福星！老天爺肯定是見我這輩子活的太苦了，所以把他的寶貝閨女送下來了！”

陸奶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望著自己的小孫女，全然不顧自己平時極其在意的臉面。

“真的啊？”蘇桂蘭是個憨直的女人，她趕緊上手摸了摸婆婆的額頭，“也沒發燒啊，怎麼就說開胡話了呢！”

安怡靜聞言哭笑不得，她也以為是婆婆太高興了，以至於忽略了頭疼，才說出來這樣的話。

陸奶奶才不管她們信不信！她自己身體的反應她自己還能不知道？

那好了就是好了！就是她小孫女抓她手指的剎那才好了！

陸奶奶堅定地抹了抹眼淚，在心裡頭打定主意這是老天爺贈給她的寶貝，虧誰都不能虧她！

她又一跛一跛地躥回自己房間，留下在場四個兒媳瞠目結舌。

“我的娘嘞！我咋感覺娘真的好了呢！”

“我也感覺，她平時走路可沒這麼快！”

“你們瞎說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沒聽過啊？”

“嘿嘿，還是三弟媳有文化！三弟媳說得對！”

老太太做事一向沉穩利落，她們這些當兒媳的只需聽著就夠了，於是幾人閒聊了幾句就再沒管閒，都將目光移向了剛出生的小寶貝。

“乖乖，俺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娃！”

“怪不得娘說是老天爺賜給她的！這簡直就是菩薩旁邊的童子哇！”

“哎哎哎！大嫂你別上手！仔細你手粗傷到她咯！”看著蘇桂蘭要伸手去摸，三嫂夏秋蓮急忙攔下來。

二嫂伍立英在一旁也看得犯迷，“你們看你們看，她還朝我笑哩！親孃誒！我咋沒生個閨女！”

“哪是朝你笑！明明是朝我笑！”

安怡靜被三個嫂嫂徹底逗開了懷，笑得前俯後仰，她剛準備說話，陸奶奶一陣風似地又進來了。

“老大媳婦兒，去！讓老大去老李家打些羊奶回來！”

她掏著袋裡的錢，挨個分發給了三個媳婦，“老二媳婦兒，讓老二挨家挨戶敲門，一定要買條大鯉魚回來！”

“老三媳婦兒，快喊老三把咱雞窩裡的雞蛋都掏出來，要是不夠再去買！”

蘇桂蘭接著錢，看著同樣震驚的兩個弟妹，不可置信地問道：

“娘，咋？日子不過了哇這麼花！”

這才六月頭，還有一個月的日子要過，這錢都花完了，他們這一大家子將近二十口人要喝夏天的東南風啊！

“少廢話，餵飽了她，我們全家都餓不著！”陸老太底氣十足！

安怡靜看著嫂嫂們心疼的面容，心裡過意不去，她掙扎著要起來，“娘！哪能花家裡的錢！我和武哥還有積蓄，就在那櫃子裡！”

陸奶奶一把把她按下，拍著胸脯向她保證，“你安心躺著坐月子吧！孃的話什麼時候錯過！”

一聽這話，蘇桂蘭她們三個立馬精神過來！

是啊！孃的話什麼時候錯過？

在她們眼裡，娘就是這個家的頂樑柱，她把持著大方向，跟著她永遠都不會錯！

待她們出去，陸老太扒拉著襁褓，輕柔地對著裡面打著哈欠的寶貝疙瘩說道：“我的小乖乖，瞌睡了就睡吧睡吧，哦！”

等把她哄睡，陸老太又握著安怡靜的手，安慰她，“我有預感，小武就快回來了！”

安怡靜聞言心裡鈍痛，苦笑道：“但願吧。”

自大半年前陸向武出村打工，至今未歸，且一直以來連個音信都沒有，家裡多次託人打聽，也全然沒有訊息，怕是早就……

這時候人民公社雖然尚未結束，但公社對社員管理並不如以前那麼嚴格，社員可以自由選擇出去打工或者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前者不僅要有大隊批文，還要在年底繳納相應工分對應的錢數或糧食。

安怡靜不敢再想下去，只以為是婆婆還心懷美好的期望，強忍住淚意努力轉移著注意力。

若是表現出難過，婆婆只會比她更難過，更何況現在，她的女兒還那麼的小，說什麼她都得咬牙挺過去。

陸老太見狀又拍了拍她的手，望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小寶貝兒，但笑不語。

可等著瞧好吧，她活了那麼多年月，可比她們知道，有些事情，那由不得人不信！

人物關係明細：

老大陸向述，媳婦蘇桂蘭（陸明齊 陸明昊）

老二陸向昌，媳婦伍立英（陸明庭 陸明湛）

老三陸向問，媳婦夏秋蓮（陸明昭）

老四陸向武，媳婦安怡靜（女主陸明芷）

老五陸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