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下意識向著李存禮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瞬！
一支竹笛打飛了李存禮頭頂的銀冠，及背的長髮瞬間被雨水打溼，只是他已經來不及顧及自己的頭髮，因為那支竹笛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前。
“哪隻手？”
清冷的言語比這瓢潑大雨來的還要讓人感覺冰寒刺骨。
看著那雙異色的妖豔瞳孔，李存禮握劍的手顫了顫。
下一瞬，他的手臂便脫離而去，甚至直至落地，還在微微顫抖，長劍掉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啊！！！”
傷口經李千秋死氣侵蝕，短短數息便徹底壞死，只怕就算是機關臂都用不了，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
李千秋繞過他，向著假李邁去。
沉重的腳步聲在雨聲之中近乎不存，可假李就是能夠聽到，甚至就連心臟都在隨著腳步聲的節奏一頓一頓地跳動。
不過此刻心中更慌的人卻不是他，而是李嗣源。
“吉王，小王……”
“晉國無主，必有大亂，既然不良帥讓你坐上了這個位置，那你就坐穩了，明白嗎？”李千秋連餘光都沒給李嗣源，抬腳便從他身旁走過。
冷厲的目光落在了假李的身上。
“你想做皇帝？”
“怎麼？吉王要殺我？”假李的氣息有些亂了，但還是強撐著向前邁了一步，不過只是色厲內荏。
李千秋緩緩搖頭，“你比李星雲要強一些。”
“多謝……”
假李剛要施禮，卻見李千秋擺了擺手，“別急著謝，我話還沒說完，你是比他要強一些，但也只強一些。”
“你說你想當皇帝，我問你，你為何要當皇帝？”
“你要如何當皇帝？”
“皇帝，又該是如何模樣？”
假李面露不解，疑惑地看著李千秋，“當皇帝需要理由嗎？古往今來有誰不想當皇帝？”
“巧了，你的面前，正有一位不想當皇帝的。”李千秋伸手向李千秋一指。
“那是他爛泥扶不上牆！當初焦蘭大殿上，不良帥給他創造了那麼好的條件，甚至還有你的協助，那是他登基的最好機會，可他放棄了！”假李唾罵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天下一直亂到如今，都是拜他李星雲所賜！”
那麼好的機會，那是假李夢寐以求的機會，可卻被一個所謂的李唐後裔輕飄飄一句話便拒絕了。
這對他而言是極大的打擊。
得不到的永遠在奢望，唾手可得的卻棄如敝履。
簡直笑話！
“是，他是爛泥扶不上牆，但你呢？你就做得了皇帝嗎？”李千秋言語中盡是不屑，“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一件事嗎？”
“不良帥為什麼要扶持一個向自己俯首叩拜的棋子，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若是如此，他何不自己舉兵稱帝？”
“他為大唐鞠躬盡瘁，上承太宗皇帝遺志，下鎮天下諸侯萬民，他沒有那個資格嗎？”
“還有，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民心所向，方能天下太平。”
話音落下，李千秋轉身去到李星雲的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氣息後，輕輕點了點頭，渡入了一縷內力。
“晉王，勞煩為我們準備幾個房間，沒問題吧？”
“這是自然，小王這就準備。”說著，李嗣源連忙吩咐巴爾等人下去準備。
李千秋忽而又道：“溫韜，那佛衣百納，解開了嗎？”
溫韜瞳孔驟縮，目光在假李、李嗣源等人身上閃過，臉上躊躇之色盡顯。
不過更讓他不能理解的是，李千秋如何知曉佛衣百納之事，而且無論是李星雲前往伽耶寺，還是張子凡前往天師府，都是因他所指。
按說，無論是四諦法洞，還是張子凡身世，都是極隱秘之事，可在李千秋那裡，卻恍若透明！
“說！”
不過一個字，在溫韜耳中卻無異於一聲驚雷。
他只得開口：“乾陵。”
“諸位，你們不是想找龍泉寶藏嗎？這乾陵，本王帶你們去。”李千秋眼神複雜地掃了眼姬如雪，旋即又看向李嗣源：“晉王，我等要在此休整三日，你應當，不會趕人吧？”
“不會，不會。”
隨著李千秋這一番話落入他們耳中，所有人都各懷心事，盡都沉默下來，轉身踏入了晉王府。
沒有人知道李千秋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更不知他此舉究竟何意。
假李冒充李唐後裔，按理說當處死才是；龍泉寶藏之事更是關乎天下，竟也要公之於眾。
不過李嗣源和假李倒是暗自鬆了一口氣，以他們所知的李千秋，若真要殺，剛才便已經動手。
入夜。
李千秋的房間之中。
“我還以為，你會殺了他們。”姬如雪坐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凌亂的短髮隨意披散，身後的男人為她緩緩梳理著，動作認真，神情專注，一點都不像剛才彈指間斷人手臂的修羅。
李千秋的手頓了頓，無奈苦笑，“原來我在你心裡，是 這樣的人，那好，我現在去把他們都殺了。”
說話間，他鬆開了姬如雪的髮絲，轉身故作離去，卻遲遲不見她來阻攔，又裝模作樣地大叫一聲：“你真的不攔我？我可真去了？”
姬如雪透過鏡子，看著他裝模作樣，不由得笑出聲來。
李千秋也笑著回到她身後，繼續梳理著她的髮絲，“年光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
聽到這一聲感慨，姬如雪在鏡子當中對上了他的目光。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你，還是……”
她終於還是問起了。
“是我，也是他。”李千秋回答得很乾脆，甚至不等姬如雪再次開口，他便主動說道：“他叫李淳風。”
“太史令李淳風！”姬如雪驚呼。
兩百多年前，這可是與袁天罡齊名的術士，不過據說他一生窺探天數太多，最終是受天譴而死，不知是真是假。
李千秋點頭，“放眼這世間，能與袁天罡以這局勢為棋者，唯有李淳風。”
姬如雪沒有再問。
這些事，如果不是事關李千秋，她甚至不會開口。
李千秋伸手在她的臉頰撫過，突然感覺手背傳來一絲冰涼，他看向鏡中，是姬如雪的手。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讓他突然問出了一句話：“雪兒。”
“嗯？”
“如果我死了，你還會記得我嗎？”
姬如雪心中一慌，忽然站起，轉身便撲進了李千秋的懷中，雙臂緊緊環抱著李千秋的腰，“之前在玄冥教總舵，我已經放過一次手，這一次，水裡，火裡，無論生死，我都要陪著你。”
“也許你會後悔。”李千秋皺眉，“與袁天罡作對，你……”
“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姬如雪不容置疑地說道。
她緩緩抬頭，目視著李千秋。
從她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她的堅定，看到了她的執著。
“但我不願。”李千秋擁緊了姬如雪，俯首貼耳，“我要你離開中原，幫我去找一個人。”
“什麼人？”
“女帝的兄長，真正的岐王，李茂貞！”
“那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可我還沒說讓你答應我什麼。”
“無論你想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這是我的承諾。”
“那好，我要你活著！”姬如雪松開了懷抱，抓起李千秋的手就狠狠在小臂上咬了一口，留下了兩排牙印，“如果……如果我回來見不到你，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無論是生，還是……死！”
“好。”李千秋溫柔地將她再次攬入懷中，吻上了她的紅唇。
……
翌日一早。
在侯卿陪同之下，蚩夢終於找上了李千秋，並與他說明了萬毒窟之事。
巫王蚩笠暗害虺王蚩離，執掌萬毒窟，蚩夢就是因此才趕來中原，想要尋找不良帥，解救她的父親蚩離。
“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李千秋雙眼微眯。
袁天罡所設之局，同樣也是他想要的局面，唯有將李星雲逼至絕境，他才能夠真正看清這個天下。
那不正是李星雲改變的開始嗎？
給他一點時間，再多一點的時間，去準備未來的……天下大亂！
“為什麼？”蚩夢愣住了，她看著李千秋，手腳變得冰涼，腳步不自覺後退，“我明白了，是你，是你們害了我老爸！”
李千秋冷哼一聲，掃了她一眼，“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害了你爹的人，我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保他不死，但他不能出現，你若是一味強求，他唯有一死。”
“至於救他，等著吧，待中原事了，自然會有人去救他。”
說完，李千秋便抬腳向外走去。
侯卿躺在樹上，手中把玩著骨笛，抬眼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原來如此，萬毒窟的變化，並非不良帥一人所致，你的放縱，也是為了促成此事。”
李千秋腳步一頓，“侯卿屍祖，若是無事，可否幫我護著姬如雪？”
“她是我師父，我自然要護著，倒是你……”侯卿眉頭一皺，一個翻身落地，白衣飄揚，“你要尋死？”
“知道的事太多，與你並無益處。”拋下最後一句話，李千秋踏出了院子。
侯卿轉身看向蚩夢，“他既然說了，你爹必然無恙，至於救你爹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