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起點始於一個炎熱的夏天,那時候的我,還在媽媽的背上。
爸媽在一個工地上上班,太陽無情的用它那灼熱的目光,看的媽媽的面板都變成了黑色,看的爸爸的面板都掉了一塊。它給那群生活在工地裡的人們,賞賜了一塊黝黑的面板。
媽媽就像一個英雄,背上揹著我的背衣(揹小孩用的一塊布)就像是她的披風,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她流下的汗水。一邊揹著我,一邊還在和水泥,揮舞鐵鍬的動作麻利的如同戰士揮舞手中的劍。
直到長大後腦海里依然會有那個畫面,因為它確實能給我帶來很深刻的視覺衝擊。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重複,媽媽不是和水泥就是拿著水管澆工地,幹一些雜事打下手,偶爾也要去砌磚,男人們則幹一些比較重的活。
那個年代,工人都是住在一起的,包工頭租了一個很大的大棚。所有工人都住在一起,一人劃分一塊兒小區域,一張布就隔出來了一個空間。
而且當初都是一個村出來的,大家都是熟人,多少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為了生計賺錢嘛,大家也都過的很和諧很熱鬧。
後來我越來越大,天天在工棚裡到處亂跑,因為都是熟人,我就膽大了起來,跟周圍的人也熟絡起來。我嘴巴甜,經常能撈到不少好吃的。
但是後來大人們都去上班了,工地又太曬,爸媽要幹活也無法照看我,就把我放在工棚裡。我每天都特別無聊,直到有一次我看有一個人拿著礦泉水瓶子跟別人換了好幾塊錢,我就打起了撿廢品賺錢的主意。又能賺錢又能打發我無聊的時候。而且那個時候的廢品特別值錢,一個礦泉水瓶一毛錢,那種大瓶子兩毛,還有易拉罐啊等等,一個比一個值錢。
有一次我在工棚旁邊撿廢品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孩,她比我大很多很多,不會說話,只會發出啊啊啊的聲音。她也跟我一樣經常在外面撿廢品。久而久之我們就成為了好朋友。她陪我度過了爸媽不在的這段時光,雖然她不會說話。
每天爸媽去上班了,我就和啞巴女一起在住的工棚旁周圍晃悠。起初爸媽也是不放心的,還說了我一頓,“說撿瓶子能賣幾個錢,外面那麼熱。”但是後來看我撿了那麼多廢品積少成多還賣了不少錢,又只是在工地裡撿,而且有啞巴女陪著我一起有一個伴兒。那個時候啞巴女也不大,就住旁邊的一個房子裡,也許媽媽覺得都是熟人能照看我一下吧。交代了一下也就不管我們了。
啞巴女來找我的時候,媽媽還是不放心的對她叮囑道:“不要亂跑,就在工地裡轉轉撿幾個瓶子就好了。外面很危險,還有車的。”啞巴女一邊用手賣力的比劃著一邊發出啊啊啊的聲音,表示知道了。長大以後想起來,她發出的啊啊啊,像某種鳥科動物的叫聲。
有了啞巴女作伴,我們膽子就越來越大,撿廢品的範圍也越來越大,所以我撿的廢品也越來越多,賣的錢也多了起來。但是每次都要被爸媽拿走好多,他們會說道“小孩子要那麼多錢幹嘛。爸媽給你放著,過年給你買個兒童手機。”(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只會唱歌的手機。)
有錢了後我天天去買零食吃,然後就沒了胃口,什麼都吃不下,除了零食。爸媽怎麼打罵都不管用,我還是天天不吃飯。瘦的蠟黃蠟黃的,整個人又矮又小。
長大後媽媽回憶起這段故事,媽媽說我那個時候天天跟在啞巴女屁股後面撿廢品。剛開始她都擔心死了。還說我性格好強,有一次為了搶一個水瓶,差點和啞巴女打起來。然後啞巴女給我吃了一根辣條就和好了。然後媽媽和我都笑了起來。
現在想起來,啞巴女她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在父母工作的時候,陪伴我的夥伴!因為她比我大很多,一直都是比較照顧我的那種,回想起來,就算我們鬧矛盾她也一直都是照顧我的大姐姐。
我也從來沒有覺得她說話時的啊啊啊很好笑,也從來沒有拿她不會說話開過玩笑,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她一邊打手語一邊激動的嘴裡啊啊啊,很像一位指揮官隨著節奏揮舞著手指,嘴裡像含了變聲器一樣會發出特別的聲音,感覺她很特別,會說我們聽不懂的話。
我一直覺得她會說話,會說很多很多話…
感謝她!我記憶裡出現的第一個女孩!
記憶裡,她微笑著拉著我的手,像探險一樣,四處犄角旮旯裡翻找廢品…
陽光下,彷彿我又和啞巴女坐在了磚頭堆上面晃著腳丫,吃著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