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大酒店遠處的大樹上,一抹綠色的身影正撫摸著琴絃。

“考慮地怎麼樣,巴巴託斯。”

那是一個清冷好聽的聲音,如果少女聽見了,可能會直接撲上去。

“用自由之神愛人的自由來挾持自由之神嗎?”

巴巴託斯的眼眸垂下,來自兩千年神明的威壓正在眼底湧動。

“你可真是越來越專制了。”

樹下的女人只是望著酒店的方向。

“她不會是任何人的愛人。”

“她只會是我的眷屬,我的……女兒。”

巴巴託斯輕笑一聲:“我本以為你給了她足夠的自由,你是愛她的。”

“沒想到憐愛之神對於自己的女兒,也只是控制和佔有啊。”

女人冰涼的神色沒有一刻的鬆動:“不必激我,你要做的,只是離她遠一點。”

“嗯……這種命令的語氣啊,你可別忘了,我是初代的神明,你——只不過是……”

“那又如何?”女人笑了,“天空島的規則始終凌駕於你我之上,你傷不了我。”

“同樣,你也別想染指——我的東西。”

女人的語氣漠然,神色冰冷,唯有“我的東西”幾個字咬得極重,彷彿少女真的是一件可以任人宰割的物品,或者是她五指之下絲線纏繞的木偶。

少年撫琴的手終於停下,就在一瞬間,四面湧起了殺氣騰騰的風。

“只要我不靠近她,她就是自由的,對吧?”

“誰知道呢?”

女皇那雙與少女如出一轍的眼眸望向半空的巴巴託斯:“只不過她與那些螻蟻的交往,我不屑於干涉。”

“她乃我最得意的造物,擁有與地脈同等的壽命與力量,那些人......哼。”

“無非是讓她更像‘人’的東西罷了。”

“你也只不過是她的一點小變數罷了,我也只是在防患於未然。”

女皇的聲音輕蔑,不可一世,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但是她自己心裡清楚,有什麼東西,已經失控了。

她只是意識到同樣作為神明——甚至是更加古老強大的巴巴託斯,正在染指她的造物。她的造物將會是世上最完美的“生命”。

這也代表著,她有完全獨立自由的思想。

而她——在她的思想中,也許會隨時被取代。

原本牢牢把握在手中之物,此時卻在流逝逃脫,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冰涼的華麗牢籠,和溫暖的自由之風——

她沒有把握。但她絕不容許屬於自己的造物被烙下別人的痕跡——與她一樣強大永恆的痕跡。

巴巴託斯的確是一個威脅——不是對於她的女兒,而是對於她自己。

她渴望著令她驕傲的“女兒”能夠找到“心臟”與力量,卻也無比恐懼這一切與她無關。

她理應是忠於我的,聽於我的……

屬於我的。

她是我的造物,我的——

“女兒”。

“所以我沒得選,對吧?”

溫迪的眼神格外冰涼,髮尾在隱隱發光。

“是的,巴巴託斯。”

女皇並不慌張:“我是她的締造者,我可以讓她在這片大陸上行走,自然——也可以奪取她的性命。”

“她所能做的一切,都是......”

“我的縱容。”

少女感受到了風的氣息,但是當她站在視窗眺望,又沒有找到想見的身影。

迪盧克被一群商人纏住了,她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就和迪盧克打了個招呼溜了。

突然,一張紙飄落下來,剛剛接觸到地面就燃燒殆盡——上面畫著女皇的標誌。

是……母親嗎?

少女向上探頭,卻什麼也沒看到。

“在看什麼嗎?”

是阿貝多。

他今天穿的很矜貴,像是須彌童話裡的王子,處處透露著優雅與冷靜。

少女搖搖頭:“沒什麼。對了,恭喜你,按照禮數,應該我向你敬酒。”

少女舉起酒杯,阿貝多輕笑一聲,碰了上去:“謝謝。”

“不過我過來,是有求於你。”

少女抿了一口酒,疑惑地看著阿貝多。

“現在這種場合很適合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

阿貝多放下酒杯:“我叫阿貝多,也可以稱我為白堊之子,我的締造者兼老師,是坎瑞亞的鍊金術師萊茵多特。”

“如你所見,小姐,我是人造人。”

“……?”

少女的大腦有些宕機。

“這,這是可以說的嗎?”

在大庭廣眾之下,坦白自己非人的事實。

而阿貝多隻是挑挑眉。

“大家都知道,這只是我公開的個人資料。”

少女平時其實並不特別在意自己的“非人”身份,她的態度沒有太多悲喜,而是——

遺忘。

在獨處時,或者熱鬧的場合,她時常會忘記自己人偶的身份——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但是隻要涉及到她和別的人面對面的交流,她在話語之中總是能發現自己和人本質上的不同。

她已經聽過很多人的心跳了,越是清晰,她越會失望於自己“無心”的事實。

“阿貝多老師,對於這次……”

“稍等,”阿貝多對來搭訕的人打了個手勢,繼而對著少女說,”小姐,這裡好像不是適合長談的場合,明天,我親自來接你,好嗎?”

“啊,”少女回過神來,“好。”

“那,明天見。”

阿貝多對著少女溫和地笑笑——但是這個笑意並不直達眼底。

也許他也沒學會怎麼笑,就像我也沒學會怎麼做個人。

少女心想。

或許,她應該去找找那張紙的來源——她很確信,那就是給她看的。

是母親本人,還是……

她四處張望,迪盧克依舊被一群商人圍住,琴和麗莎正在帶著可莉亂逛,安柏和優菈在舞池中央,諾艾爾雖然是來賓,但是還是在幫著服務生做事。

這是她難得的不被注視的時間。

少女提起裙襬在暗處行走——她出來之後,極少的,擁有不被人注視的時間。

也許,至少她那麼認為。

“小姐,請跟我走。”

這是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愚人眾?”

少女聲音細小,但充滿戒備。

“放心,小姐,我們並不會傷害任何至冬的子民,請。”

這個男人一路將少女引導樓梯:

“上到二樓後一直往裡走,就能見到要見您的人,祝您好運。”

少女“嗯”了一聲,登上臺階,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睨了那個男人一眼:

“祝我,好運?”

男人並沒有慌亂,而是行了一個至冬禮。

“是的,祝您好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