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時候,那是他的世界開始倒塌的時候。

那天放學,他一如既往的回家,家裡卻沒有任何人。

就在前幾周,公司出了點意外,他們家早已面臨破產,家裡的傭人都已經解僱了,沒多久,他們也要從這裡搬出去。

他思索了一回,有點茫然,平時家裡都會有人,就算母親和繼父工作忙,都會先把方皓瑜給送回來,但今天家裡卻一個人都沒有。

他有些疑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又等了一會,卻依舊沒一個人回來。

他看見時鐘一點一點的跳轉,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一遍又一遍的撥打母親的電話,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他有些著急,連忙穿著鞋子就跑了出去。

他毫無目的地跑了一會才想起,應該往弟弟學校跑去。

沒多久,他收到了一個陌生來電,他和他說他的繼父和母親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最幸運的是,方皓瑜沒在那輛車上。

他們是在去接方皓瑜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屍體已經被送去火化了,他至死都沒能見到他們最後一面。

而他如今還不能第一時間去找他們。

他聽見這個資訊的第一瞬間是有些怔愣的,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沒思索多久就跑去了方皓瑜的學校。

他們還沒接到他的弟弟,把他弟弟如今那麼小。

他到的時候,方皓瑜縮成一團蹲在學校門口,嘴裡還在不斷念叨著:“陌生人給我糖,我不吃,陌生人帶我走我不走,媽媽沒來接,誰來我也不跟。”

“小瑜?”寧知喻很輕地喚了他一聲,直到此刻,他懸著的心稍微落下一點點。

聽見熟悉的聲音,方皓瑜的眼淚總算落下:“哥哥,哥哥。”

寧知喻把方皓瑜擁入懷中,直到現在,他突然想起來,他好像失去了母親,而他的弟弟才四歲,就已經永遠失去了父母。

這一路上他根本來不及悲傷,現在他才感到心臟傳來抽痛。

但他沒哭,他抱著方皓瑜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心腸可以這麼硬,他不敢讓方皓瑜察覺到他的情緒,所以他不能哭,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哥哥,爸爸媽媽呢?”

死亡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對於四歲的方皓瑜來說,或許不懂,死亡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遙遠,離他最近的是孤獨,是缺失的親情,是一個又一個想念父母的夜晚。

就像他從前也不懂,所以爸爸死了,親眼死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

從前他也覺得死亡是那麼的遙遠。

所以他懂了,死亡是不復相見,死亡是又少了個愛他的人,死亡是他只能日復一日地困在回憶的牢籠裡苦苦掙扎 。

但他有媽媽,媽媽是一個帶他逃離牢籠的鑰匙,但鑰匙會生鏽,會被遺棄,所以媽媽累了,所以她也走了。

他現在也沒有媽媽了,而方皓瑜徹底沒有爸爸媽媽了,他只有一個弟弟,而他的弟弟只有一個哥哥。

寧知喻努力對方皓瑜揚起一個笑容:“爸爸媽媽很偉大,他們化身為霸王龍去拯救小瑜的童話王國了。”

方皓瑜似懂非懂,他感覺手背上有些溼潤,抬頭看時,他的哥哥臉上掛滿淚痕,他想幫哥哥伸手去擦,可他發現哥哥的眼淚是止不住的。

他那時候不懂為什麼哥哥的眼淚是止不住的。

可他後來明白了。

原來死亡是分別,原來死亡是淚水。

淚融合為水,以淚水代為思念。

死亡是離別的終曲,有人喜歡故事的起始,有人貪戀於故事的過程,結局這個詞太過於高深了,人生真的有結局嗎?或許吧,但對於年幼的方皓瑜來說,死亡即是待定的結局。

哥哥以為他不懂,但他知道他沒有爸爸媽媽了,他也要迎來結局了嗎?

不是的,他有哥哥,他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所以他不能傷心,哥哥已經夠傷心了,他不能讓哥哥傷心。

哥哥以為他不懂,但他知道他再也等不來母親輕柔地喊他“小瑜”了,他也知道爸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摸著他的頭說“小瑜又長高了”,他其實都知道,他也知道他只有哥哥了,但沒關係,他有哥哥。

他們成為了孤兒,同時他們也被趕了出去,方皓瑜有個叔叔,至今未婚,提出了可以去他家借住。

但那是方皓瑜的叔叔,不是寧知喻的。

每一次回家時對方粘膩的目光都會讓他感到不適:“小喻回來啦?”

寧知喻點點說:“那叔叔我先上去了。”

寧知喻剛回到房間不久,房間門就被叔叔開啟:“小喻啊,學習這麼辛苦呢?”

寧知喻抿唇躲避他想觸碰他的手:“不辛苦的。”

方健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露出了幾顆牙齒,但有些噁心。

“小喻啊,你和叔叔並沒有血緣關係,你在叔叔家住了這麼久,不交點利息過意不去吧?”

“知道了,叔叔,等過段時間我會搬走的,這幾天的費用等我以後會還你們的。”

方健笑得曖昧:“誰說我要錢了?小喻啊,你也知道叔叔一直都沒有結婚,不然這樣,叔叔等你高考完怎麼樣?”

直白的話讓寧知喻眉頭緊皺。

方健見寧知喻沒有拒絕,他想伸手摸一下寧知喻的臉,下一秒他的手被寧知喻給摁住,他看見寧知喻對他笑了笑,他笑得純良又無害。

“叔叔,你……想睡我?”

方健眼神裡露出痴狂的表情,寧知喻又笑了笑,隨後一腳踹向他的褲襠處。

“叔叔,可是我不是你想睡就能睡的。”寧知喻一隻手握住他的手,他只能用不被桎梏住的手來壓住自己剛被踢中的地方。

寧知喻下手狠,方健捂住被踢的地方,他惡狠狠地威脅道;“除了我這裡外,你還能去哪裡?你還能到哪裡去?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你連活下去都難。”

寧知喻甩開他的手,他把房門開啟,一腳將他踹飛出去,隨後迅速把門關上:“那就不勞煩你費心了,對了叔叔,剛剛你摸了我,就當作這幾天的費用了。”

他在諒解書上籤了名,對方賠了他五十多萬。

五十多萬對他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但他用那筆錢出了國。

因為他的弟弟的病必須要治了。

他沒有辦法,只能將時間分成好幾份。

他要存錢攢錢,同樣他要讀書,他還要花些時間陪著他弟弟。

那段時間,是他最為忙碌的時候,他忙碌到自己都忘了他才16。

16是該輕狂的年紀。

3.2,我的世界,雨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