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府二房中。
沈二太太正指揮著丫鬟理出一些藥材膳食的材料，要沈燁帶人給蕭傾卿送去。
沈燁看著自己母親一陣瞎忙活，無奈道：“人家還病著呢。”
“還病著？”沈二太太向來是個心直口快的，直言道：“身子骨那麼弱，以後可如何生養？”
嚇得沈燁一口茶水便噴了出去。
卻聽沈二太太又說道：“倒也無妨，娶回來給個正妻的位子供著。想要子嗣，再納妾生育就是了，總歸養在她名下也算對得起她。燁兒，到時候你可不許寵妾滅妻，於你名聲不好。”
沈燁被她的豪言壯語驚得張大了嘴巴，因為是自己母親不好直言，便委婉說道：“沈家不是沒有納妾的習慣麼？”
沈二太太白了自己兒子一眼，道：“誰定的？寫沈家家規上了？”
沈燁聳了聳肩，那蕭姑娘任大哥去娶，妾室誰愛納誰納，反正與他無關。
沈二太太見沈燁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便來氣，又數落起來：“你也給我爭點氣，每次都低你大哥一頭。若不是上次鄉試你吃壞了肚子錯過考試，那解元不定是誰的呢。這位蕭姑娘我們二房勢在必得，你不可再給我搞砸了知道嗎？”
沈燁懶得和她吵，便說道：“今日的功課還未做完，母親若無其他要事，孩兒先回書房了。”
在沈二太太心裡，娶蕭傾卿這事若是排第二，那沈燁的功課便是排第一的。
她趕緊道：“怎麼到了這個時間還未完成，你快去吧。”
沈燁吹了一聲口哨，便招呼著他的侍童小石頭跟上。
沈燁是個怪胎，在哪個公子哥都有幾個侍女侍童服侍的當下，他原本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唯一跟著他的小石頭，還是前幾年村裡鬧饑荒，一個人走到江城乞討被他收下的。
小石頭人瘦瘦小小的，卻心眼死，滿心都是救他一命的少爺。沈燁敢說他就算要殺人放火，小石頭都不帶眨一下眼睛的。
兩人走到書房門口，小石頭才不甘心地說道：“二少爺本就是為了藏巧於拙，才故意處處低大少爺一頭的。”鄉試那事只有小石頭和沈燁知道，哪裡是拉肚子沒去，分明是故意不去的。
此時慣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沈燁卻冷了臉色，寒聲道：“小石頭。”
小石頭雖崇拜沈燁，卻也最怕他，打了一個寒顫後說：“我就是不服氣，少爺明明有大才。可外面的人說起沈家少爺，卻只提大少爺。”
沈燁冷冷笑道：“你若在乎這些虛名，不若我稟明瞭大哥，從此你就跟著他吧？”
小石頭臉色雪白，忙跪下哀求。
沈燁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冷哼一聲，率先走進書房。小石頭見他沒有再說要將他送人的話，這才鬆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三日後，蕭傾卿的身體大好了，她便命紫蘇為她梳妝打扮前去拜見沈老太太。
紫蘇想起她這幾日心情都不太好，便拿出那件天青色開襟錦袍哄她：“我把姑娘喜歡的這件衣裳改好了，今日就穿？”
蕭傾卿想明白了沈家的心思，對那位沈老太太也無甚好感了。她神情懨懨地說道：“不必了，就穿一件討老人家喜的衣服吧。”
於是紫蘇選了一件喜慶的妃紅色錦緞華服。因江城比廣陵寒冷，便又再外面套上一件橙紅色虎紋小襖，小襖上還有一對尖尖軟軟的小耳朵，看起來非常可愛。
她給蕭傾卿梳了個乖巧的雙丫髻，上面綁了一對紅絲帶和小鈴鐺。
於是當蕭傾卿給沈老太太行禮問安時，下學的沈燁遠遠地看著，指著人影對身旁的大哥捧腹笑道：“這是哪個憨貨，大熱天穿得像個過年時的紅喜袋。”
沈暨白也忍不住笑了笑，不過他立馬壓低了聲音道：“想來是那位蕭姑娘大好了，來向祖母請安。你不得胡說。”
沈燁笑嘻嘻道：“咱們離這麼遠，她聽不到呢。”
他們二人原本遠遠站著，想避開蕭姑娘。可沈老太太知道了他們來，便讓人叫他們過去。
兩人聽令前去，沈燁不禁在心裡暗道老太太也太心急了，這就想牽上線了。不過他就陪大哥走一場，別說他不喜歡伺候大小姐，就看今日這蕭姑娘的裝扮，也不是個合他口味的人。
沈燁懶懶地跟在沈暨白身後，先聽沈老太太說道：“這是你的大哥哥，沈暨白。”
而後，便聽到一陣溫婉的嗓音道：“大哥哥。”
這一聲叫得沈燁有些出神，他不禁幻想那天上的仙樂恐怕也就如此了。
沈暨白回了一聲蕭妹妹，便恪守有禮地讓開一步，將身後的沈燁露了出來。
沈燁原本低著頭回味那句大哥哥，卻又聽沈老太太道：“這是老二家的沈燁，你的二哥哥。”
於是溫婉的聲音再次響起：“二哥哥。”
許是這一聲喚的是自己，沈燁竟覺得比先前那一聲大哥哥更加婉轉動聽。
他笑嘻嘻地抬起頭剛要招呼，便被眼前的女子驚了一瞬。
這世上怎會有哪兒哪兒都長在他心尖上的姑娘？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知曉一直盯著人家姑娘不好，卻怎麼也挪不開眼睛。只想起看過的一首古詞：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蕭傾卿知道自己長得像母親，生得好。剛才沈暨白與她招呼時，眼裡也有一抹驚豔流轉，但很快便低垂下眼眸，退讓到一旁。她哪裡見過沈燁這般直勾勾，呆愣愣盯著姑娘看的。
蕭傾卿臉色一紅，往身旁紫蘇身後躲了躲。
饒是這樣，沈燁竟還歪著脖子，往紫蘇身後瞧她。
“咳咳，老二家的！”
沈老太太終於看不下去了，輕咳了幾聲。
沈燁這才正過脖子，笑嘻嘻地說道：“這位妹妹生的真好看，我竟一時看呆了。”
他不過才十五歲，大家又沾親帶故的，這番話語中的真誠大過輕佻，倒也化解了剛才的尷尬。
沈老太太適時笑道：“你向來是個沒出息的，若是有暨白一半懂事，我和你母親也能安心不少。”
往日裡常常被拿來和大哥比較，故意藏拙也是一直以來的決定。可今天當著蕭姑娘的面這麼說，他竟感到一絲羞恥，忍不住又抬眼去瞧她的反應。
蕭傾卿低著頭沒有看他，臉色卻越來越紅了。
沈燁臉上笑著，心裡卻暗忖：長得天仙似的，卻是個無趣的悶葫蘆。若能把這尊花瓶擺在家裡倒也養眼，只可惜她背後代表著蕭隆海，大哥定是會爭取到底的。
蕭傾卿心裡也想：沈家大哥哥倒是恪守禮節，這二哥哥卻放浪形骸是個蠢人，以後離他遠些省得招惹麻煩。
兩人相視一眼，淡笑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