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既然連你都認為這是冤案,不妨先讓下官把顏真卿投入獄中,待我查明真相後問斬。”吉溫熟讀《羅織經》,已得來俊臣的真傳。

羅織罪名是他的強項。

顏真卿落入他的手中,已經是一具屍體。

沒準顏真卿還會‘坦白’他與東宮交構,讓東宮的‘謀逆大罪’公諸於世。

美哉!美哉!

李僴話鋒一轉,道:“是冤案不假,卻並非顏公制造,而是另有其人。”

吉溫笑容頃刻間變得僵硬,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郡王何意?”吉溫假裝聽不懂。

“本王認為吉法曹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若論誰能第一時間查明整起案件的真相,非吉法曹莫屬。”李僴話裡有話,讓吉溫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

他在想,李僴知道多少?

是猜的?

還是言之有物?

一時間。

吉溫舉棋不定,搖頭道:“下官不知郡王何出此言,聖人已經下旨讓下官查清此案,郡王並非涉案之人,還請郡王先行迴避。”

既然李僴這麼令人討厭,就讓他無法插手。

“此乃聖人旨意,莫非郡王要抗旨不遵?”吉溫捻著山羊鬍笑道。

李僴,“非也。”

“那便請郡王先行離開,下官要將嫌犯顏真卿帶回京兆府審訊。”吉溫絲毫不懼,不過是個皇孫罷了,朝中的地位遠遠不如右相。

李僴起身,在官廨內踱步。

吉溫耐心已經消磨殆盡,正當他準備用嚴厲的措辭警告李僴之時,李僴繼續說道:“其實我與顏公已經查明真相,這確實是一樁冤案,不過這樁冤案是有人故意為之,誤導我與顏公的斷案思路。”

聽到李僴的話,吉溫驚疑不定。

莫非李僴真有依仗?

他隱忍不發,聆聽李僴接下來的話,然後再做定斷。

“既然你們都承認這是冤案,為何還要結案?”吉溫抓住漏洞,顏真卿當即反擊,“還教吉法曹知曉,下官雖提過已經結案,只是並未將此案上報刑部,所以還未正式結案。”

吉溫愣住了。

仔細回想起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那麼顏真卿已經結案這個風聲,又是從哪兒聽來的?

是了!

是劉七從長安坊間聽來的。

大街上的人都這麼說,以至於讓吉溫做出錯誤的判斷。

其實這樁案子並沒有上報刑部。

按大唐律令,凡是要定其死罪的都要上報州府,再上報刑部。

而現在連京兆府都沒收到縣尉顏真卿的上報。

談何結案?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吉溫暗自惱怒。

“爾等認為現在的關鍵是結案與否嗎?嫌犯範永元在獄中畏罪自殺,其母劉氏又被人發現死於家中,並且留下血書一封。若這當真是一樁冤案,那麼顏真卿便是害死這對母子的罪魁。”

吉溫試圖重新將主動權掌握在手。

李僴走到吉溫面前,手指點了點桌案說道:“倘若這樁冤案由他人制造,誤導了顏公呢?我想聖人若是知曉,定不會責怪顏公,反而會將所有怒火傾瀉在幕後主使身上。”

“吉法曹,你好自為之。”

吉溫額頭沁出冷汗。

迎上李僴充滿笑意的眼神,他迅速意識到李僴在套他的話。

又或者……

李僴確實知道點什麼。

另一邊。

李僴捕捉到吉溫一閃而逝的心虛,立即意識到猜測為真。

於是他再次展開攻勢。

對吉溫說道:“本王在想,你應該是覺得顏公拿不出證據。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顏公已經將殺害張瑤的真正凶手抓捕歸案。”

這一次。

吉溫眼底的震驚徹底遮掩不住。

“胡說八道!”吉溫惱怒,試圖掩飾震驚。

“本官且問你們,真正的兇手在何處?”

李僴笑得很神秘,“真兇知道許多秘密,因而我們已將其保護起來,免得遭人暗害。若是死無對證的話,豈不遂了幕後主使的心願?”

吉溫深吸了口氣,故作鎮定。

而後笑著對二人說道:“原來如此,看來顏縣尉並非浪得虛名。既然已將此案調查清楚,就請縣尉把卷宗交由我過目,我好向聖人解釋清楚。”

“唯!”

顏真卿當即去取卷宗。

李僴陪同。

趁二人走開,吉溫馬上召來劉七。

“阿郎,何事?”劉七已經意識到事態有變。

吉溫面目猙獰,質問劉七是誰走漏了風聲,怎麼會讓李僴找到真兇?

劉七雙眼茫然,“不可能的,真兇一直被我們掌控,他們的人怎麼可能找到?”

吉溫還是放心不下,於是派劉七去核實情況。

“記住!”

“不可走漏風聲,核查情況之後立馬回來彙報!”

“唯!”

劉七離開縣衙。

潛藏在人群中的張小年推了推張小敬,“阿兄,郡王讓我們盯的人走了!”

張小敬暗道郡王料事如神,啐了一口後說道:“走,跟上去!”

官廨內。

吉溫手握卷宗,卻無心觀看。

顏真卿與李僴藉故離開,二人來到後院的廡房。

“郡王,當真可行?”顏真卿心中依然沒底。

李僴,“起初本王心中也沒底,不過看見吉溫心不在焉的模樣,料想我們的計劃成功了一半。現在只等我的人把人帶回來,然後翻案。”

顏真卿欲言又止。

而後又是沉沉嘆了口氣。

大唐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奸臣當道,大肆興起冤獄,差點連他都中招。

李僴似乎知道顏真卿在想什麼,語重心長說道:“唯有如顏公這樣的賢良為相,才能扭轉當今局勢,否則我大唐國將不國!”

顏真卿深以為然。

只是……

以自己的才能,真有機會拜相麼?

崇賢坊。

這座坊區與長壽坊相鄰,內有數百戶人。

長安城朱雀大街以西的長安縣大多為平民住宅,一個坊區內往往有數百戶人,王公貴族大多居住在朱雀大街以東的萬年縣,這類人的宅子大多佔據一座坊區的八分之一,乃至是二分之一。

人與人的差別,往往會很大。

劉七縱馬來到崇賢坊,渾然不知身後跟著張小敬兄弟二人。

張小敬來到崇賢坊的南門,喃喃道:“沒想到人竟然藏在崇賢坊,難怪先前找不到,原來是燈下黑。”

“走!”

兄弟二人緊隨其後,跟蹤到一座宅子的轉角。

劉七在宅子門口東張西望,覺察沒有人跟蹤之後推門而入。

宅子內有二人駐守。

劉七見到二人優哉遊哉坐在門外,心中莫名鬆了口氣。

“人呢?”劉七詢問。

兩人立即起身,賠笑道:“還在裡頭呢。”

劉七放心不下,推開門看見裡頭被綁著的那個人,再次鬆了口氣。

“人還在,這就好……”

“你們給我長點心,給我盯緊了,如果讓人逃了你們擔待不起!”

“明白嗎?”

二人連聲應下。

劉七疾步往外走,想要將訊息儘快彙報給吉溫。

走了幾步,劉七臉色變了變。

壞了!

這是中計了!

“快!把這個人帶走!此地不可久留!”劉七低吼。

沒等二人反應過來,破門聲緊隨而至。

劉七望向宅子大門,正好看見兩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出現在面前,劉七大喝道:“爾等是何人?這是私宅,容不得外人擅闖!”

“吾等奉命逮捕罪犯,爾等速速讓開!”張小敬大吼一聲,與張小年撲向三人!

雙方扭打到一起。

劉七先前是吉溫擔任新豐縣丞時的不良帥,後來得到吉溫的信賴一同進京,只是他的身手在兄弟二人面前根本不夠看,三五下就被張小敬按在地上!

“放肆!”劉七大吼。

“吾乃吉法曹的下屬,你怎麼敢對朝廷命官動手!”

張小敬咧嘴一笑,“抓的就是狗官!”

為了不讓三人抵抗,張小敬一記掌刀讓劉七等人陷入昏迷,然後找來繩子將劉七綁起來!兄弟二人踹門而入,一眼就看見一名漢子被人五花大綁,嘴裡還塞著一塊布。

張小年上前踹了一腳,又用腳踢開塞在漢子嘴裡的布塊。

“是你殺了張瑤?”

漢子瑟瑟發抖,不敢聲張。

張小敬攔住張小年,以免這位兄弟把兇手折磨死了。

“你殺害張瑤,已為死罪,但你若是能投案自首,興許能減輕罪行。”張小敬開口,漢子早已慌了神,連忙將自己的罪過和盤托出。

兄弟二人對視了眼,皆露出喜悅之意。

“郡王真乃神人也!”張小年嘆道。

張小敬瞥了眼這幾人,道:“我先帶這廝回去覆命,你留下來看守這三人,等長安縣的不良人來逮捕他們。”

“明白。”

張小敬快馬加鞭回到縣衙,將漢子交由不良帥徐暉。

徐暉忠誠於顏真卿,算是顏真卿的心腹。

隨後張小敬快步走進廡房,將好訊息告訴李僴,顏真卿聞言撫掌稱讚。

“料事如神,當如郡王也!”

李僴鬆了口氣。

在次回合的較量中,吉溫再次輸了。

顏真卿下令讓徐暉去崇賢坊將劉七等三人控制起來,並且分開關押。

做完這些部署,李僴說道:“該去會一會吉溫了。”

顏真卿為官數年,未曾有如今日這般暢快,對未來充滿期待。

“好戲要開場了。”